送走了沐倾颜和醉醺醺的颜可,纪婉柔独自留在“半糖”,看着卡座里的一片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颜离的电话。
作为颜可最好的朋友之一,又深知颜离这个终极妹控的属性,她觉得有必要报备一下——虽然可能是在火上浇油。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显然颜大总裁又在某个应酬场合。
“喂?纪婉柔?这个点找我,难得啊。”
颜离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酒意,但还算清晰。
“颜总,打扰你雅兴了。”
纪婉柔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开门见山,“给你汇报个情况,你家宝贝妹妹,颜可小姐,今晚在我这儿哭得肝肠寸断,刚被倾颜接走。”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连背景的嘈杂都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几秒后,颜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什么?哭?可可哭了?谁欺负她了?顾琛那个王八蛋?”
纪婉柔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除了你口中那个‘王八蛋’顾老师,还能有谁?人家小姑娘一颗芳心捧上去,结果被人家嫌弃‘没有女人味’,直接拒之门外了。”
“没有女人味?”
颜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暴戾,“他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颜离的妹妹?!老子看他是不想在A城混了!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他‘谈谈’!”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被粗暴推开的声音,还有旁边人惊慌的劝阻声。
纪婉柔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颜大总裁,您先冷静点,别忙着去‘扒人家皮’。我问你,你是希望顾琛接受你妹妹,还是不接受你妹妹?”
“废话!当然不接受!”
颜离想也不想地吼道,“他一个穷教书的,老男人,凭什么配得上我家可可?!”
“哦?”
纪婉柔尾音上扬,毒舌属性火力全开,“所以,你的意思是,顾琛必须不喜欢可可,但又不能明确拒绝她?得小心翼翼地捧着供着,还不能伤了我们颜大小姐的自尊心?颜离,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能给别人的人生下圣旨?有你这么不讲道理、掌控欲这么强的哥哥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尖锐。
“再看看你自己!三十岁了,女朋友换得比季度报表还勤,美其名曰应付家里相亲。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妹妹二十三岁了,谈个恋爱怎么了?遇到个喜欢的人怎么了?你是想把她养成温室里永远长不大的金丝雀?还是觉得她离了你颜离就活不下去?颜大总裁,醒醒吧!‘可可一辈子不嫁,老子也养得起她’这种话,除了感动你自己,屁用没有!你这是剥夺她经历人生、感受爱与被爱、甚至受伤后成长的权利!”
纪婉柔连珠炮似的质问,像一盆盆冷水,浇在颜离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颜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强撑的倔强。
“……你懂什么!我……我只是不想她受伤害!”
“呵!”
纪婉柔冷笑一声,“不想她受伤害?颜离,你这种过度保护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你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器,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需要空间,需要自己去碰壁,去感受,去明白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她现在就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你越拦着,她越觉得顾琛是她的‘真爱’,越放不下!你不如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自己去撞一撞,疼了,自然就回头了!”
“给她机会撞南墙?”颜离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纪婉柔,你说得轻巧!万一……万一她撞得头破血流呢?”
纪婉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目光投向酒吧窗外迷离的夜色,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疲惫和释然。
“……因为,我撞过啊。”
电话那头的颜离明显愣住了:“……什么?”
纪婉柔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沉重的回响:“我也曾经像可可一样,傻乎乎地、不管不顾地喜欢过一个人。觉得他什么都好,满心满眼都是他。可那个人呢?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身边从来不缺人。我看着,等着,以为总会轮到自己,或者至少……他会看到我的存在。后来呢?后来我明白了,有些人,撞得头破血流也撞不开他的心门。所以,我放弃了。现在当个兽医,跟猫猫狗狗打交道,挺好,至少它们不会让我那么难过。”
她的话语里没有指名道姓,但电话那头的颜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年前的一些片段。
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和可可身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短发女孩……后来,她的眼神似乎渐渐黯淡了,再后来,她好像就刻意疏远了。
颜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某种迟来的钝痛感席卷而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干涩的:“……你……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撞的南墙?”
纪婉柔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颜总,那都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别再把你那套‘圈养’理论用在可可身上了。给她空间,让她去经历,去成长。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她摔疼的时候,准备好创可贴和肩膀就够了,而不是在她还没迈步的时候就给她套上枷锁。”
她说完,不给颜离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道:“话我带到了,怎么想是你的事。挂了,我还有病历要看。”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半糖”酒吧里,纪婉柔放下手机,端起桌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那点陈年酸涩。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自嘲地笑了笑,拎起包,离开了喧嚣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