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招待所 第50章 纠结

从那次大家一起唱过卡拉oK以后，陈闵明就一直在被一种矛盾又复杂的情绪所萦绕。周小红和彭秋，两个女孩子的身影不断交替出现在他夜晚混乱无序的梦里，出现在他白天日常繁忙业务之余的短暂闲暇喘息之中。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感情的事如此困扰过。一直以来，陈闵明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彭秋。她举手投足间白天鹅一般的气质，她冷静缜密的思维，她广博的见识和优渥的家庭背景.....彭秋的一切一切，都曾让陈闵明那么着迷，以至于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从一开始为了生意而讨好彭秋，转变成了为了与她走得更近而频繁地制造自己与她的交集。

可是，周小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走进了自己的内心的呢？是他在与周小红一同上夜校学英语时对她那认真而勤奋的状态的欣赏，还是当他在大家一起唱卡拉oK时自己无意间察觉了周小红对他的注视？尽管试图进行自我否认，当陈闵明回想起那天在歌舞厅她唱歌时深情地望向自己的眼神，和更早之前两个人接触的点点滴滴，陈闵明又分明觉得，那才是心动的感觉。陈闵明的内心现在彻底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着的，到底是谁？

鬼使神差地，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某种猜想，陈闵明在一次晚上上完了英语学习班的课后，主动约周小红去市政府后身的铁路中学对面吃宵夜。

宵夜的地点就是市政府招待所后身那家在接下来二三十年都将持续火爆，一直火到如今的三姐妹炸串。不过在1993年的年初，它还只是个摊子。在两个人等着羊肉串和豆腐皮被炸好的空档，陈闵明没话找话地聊着：“现在的英语课是越来越难了，今天老师提到的那个小说，叫什么《傲慢与偏见》，怎么会有小说取这么消极的名字啊？”

周小红刚才一路跟着陈闵明走到三姐妹的时候，心脏都已经紧张得砰砰直跳了。这是她第一次晚上跟陈闵明独自走，也是第一次跟他单独一起吃东西，虽然吃的只是路边小摊子。现在，她红着个脸，低头浅笑，说道：“小说名字虽然消极，不过是讲爱情的。”

陈闵明干咳两声，说道：“哦，爱...爱情。讲爱情的。”然后，他突然注视起周小红可爱的红扑扑的脸，看得周小红原本就紧张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了。

周小红摸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脸，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陈闵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笑笑，说道：“没，没有，我就是看你的脸有点红，是不是刚才来的路上被风捎的？你们东北的冬天可确实挺冷。”

周小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竟然紧张得发红了，她赶紧下意识地解释道：“嗯，可能是风捎的。”然后无所适从地用一次性塑料杯开始喝菊香乐饮料。气氛紧张又暧昧，两个人都心跳加速却也囧得不得了，这场面简直如同相亲一般！幸亏香喷喷刚炸好的两手豆腐皮被端了上来，蘸了甜辣卤子的裹面豆腐皮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稍微驱散了一点空气中那一丝丝暧昧的气息。

吃完夜宵，陈闵明将周小红送到职工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看着她提过的所在那个房间的灯亮了，才自己双手插兜走回招待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回想着晚上吃炸串时周小红那红扑扑的脸蛋，和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神，陈闵明兴奋得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觉。原来这才是心动的感觉，陈闵明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可是，彭秋怎么办？陈闵明已经从近几个月的往来中感觉到了彭秋似乎对自己有意，虽然他自己也是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对彭秋，是欣赏，是向往，而不是喜欢，不是爱。可彭秋对自己，却似乎是明确的，该怎么办？还有，彭秋牵线下才有的生意，该怎么办？！

***

陈闵明纠结于周小红、彭秋、以及与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所可能影响的钢铁生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前台有另一个人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而这个人是个男人。呃，别误会，这可不是周小红对陈闵明的那种关注。注意到陈闵明的这个男人，是去年因为跟大刘岗位对调，而从后门卫调到前厅部的保安小李。小李注意陈闵明，是因为他把陈闵明当作了榜样，正在仔细地观察他并向他学习。

小李的大名叫李鸿鸣，是在招待所工作了一辈子的老李的儿子。李鸿鸣在18岁那年接了老爸的班，来到市政府招待所做保安。当初老李专门找邻居中学语文老师给小李起了‘鸿鸣’这个名字，那是带着非常大的心愿的，他希望儿子人如其名，有鸿鹄之志，可以一鸣惊人。可惜，小李读书的时候贪玩，学习不好，更没什么好文凭，中专毕业后，能被分配的地方只有工厂。老李怕儿子去吃苦，用了一条烟才顺利让小李接了自己的班。

小李倒是运气好，来了招待所还不到三年，就因为大刘的作死行为，机缘巧合调到了万众瞩目的招待所前厅部。老李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嘱咐小李一定要在大堂多看多学，机灵点。

小李问：“学谁？”

老李说：“你看谁最厉害，你就学谁。”

陈闵明这个榜样是小李自己选的，平日里他早听前台的姐姐们聊过这个低调的南方人，他从一穷二白到成为小老板，才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小李心想，我能学到他一半的话，以后也起码是半个小老板。

于是，他仔细观察陈闵明的一切言谈举止为人处事，以及他都忙些什么。很快他就发现，陈闵明是他接触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平日里从发脾气的人，他永远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也不自夸，也不显摆，这是小李跟陈闵明学到的第一点。

紧接着，他从前台姐姐们的聊天中得知，做买卖明明忙到飞起的陈闵明，居然跑去报了夜校的英语学习班。小李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么能赚钱的人居然还在持续不断地学习。可自己真的特别不想学英语，小李思来想去，跑去夜校报了个财会班。反正学什么不是学呢？小李读书时数学好，他选了个跟数学关联更大的课程，招待所工会能报销学费的50%。

用不了几年，小李就会由衷地感谢当年自己的这个决定。那个财会班，是他后面事业开始起飞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