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后一节物理课,空气里弥漫着周末前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躁动的气息。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牛顿定律的延伸应用,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吱呀的声响。夏语端坐在座位上,摊开的课本上字迹工整,笔记也一丝不苟地列在侧边栏。然而,他的灵魂却像被困在了一座透明的囚笼里,悬浮于教室的喧嚣之上,冰冷而窒息。
林薇那张带着掌控一切笑意的脸,手机屏幕上清晰刺目的偷拍照,还有那句如同毒蛇低语的“文学社下一任社长”……这些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循环、碰撞,每一次回放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和屈辱的刺痛。被人扼住咽喉、肆意拿捏的感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心上,让他坐立难安,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虽然陈婷那次推心置腹的谈话,确实让他对文学社的繁杂与坚持有了全新的认识,甚至悄然生出了一丝敬佩与好奇的萌芽,但此刻,那点萌芽被林薇粗暴的胁迫彻底碾碎,只剩下被强迫的苦涩和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他无法集中精神。课本上的公式和符号扭曲变形,老师的讲解声遥远模糊。他只想逃离,逃离这让他喘不过气的教室,逃离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受制于人的现实。
夏语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广播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在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快速而清晰地举手:“老师,广播站那边通知我提前过去准备下周一的升旗仪式设备操作,需要现在过去,请个假。”
物理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人,对积极参与校园活动的学生向来宽容。他转过头,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夏语,点点头:“哦,是广播站的事啊?去吧去吧,设备操作要认真学,别出岔子。”
“谢谢老师!”夏语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面上的书本塞进书包,在周围同学略带好奇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的走廊空旷安静了许多。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影。脱离了教室的压抑,夏语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胸口那股沉甸甸的憋闷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没有立刻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广播站,脚步一转,闪身进了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
空旷的卫生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夏语几步冲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冷水猛烈地冲击着他有些发烫的掌心。他俯下身,掬起一大捧冰冷刺骨的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
一下,又一下!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发、脸颊、下颌不断滚落,浸湿了校服的前襟。他紧闭着眼,任由那刺骨的寒意冲刷着混沌的大脑和翻腾的情绪。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疲惫、焦虑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惶,眼底深处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戾气和屈辱。
不行。
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她。
夏语猛地抬起头,双手撑在冰凉的瓷砖台面上,用力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再缓缓吐出。镜中的少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努力地牵动嘴角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一次,僵硬而难看。两次,依旧生涩。三次……他反复地练习着,调整着眉眼的弧度,试图找回那个在球场上飞扬、在领奖台上自信、在她面前总是阳光灿烂的自己。
终于,镜子里的人,嘴角弯起了一个略显勉强、但至少不再带着阴霾的淡淡弧度。眼神里的慌乱和戾气被强行压下,努力换上一种清澈的、带着点少年气的无辜感。
“好了。”夏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他抽了几张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珠,又理了理额前被水打湿的碎发。镜中的少年虽然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但至少表面看上去,又是那个干净清爽、带着点小帅气的夏语了。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在意自己在刘素溪面前的状态。也许是从第一次在自行车棚等她,看到她月光下温柔身影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她轻声细语地为他解答难题开始?也许……是昨晚那月光下滚烫的一吻之后?他只知道,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任何一点狼狈、脆弱、或者阴暗的样子。他希望在她眼中的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能让她露出笑容的、阳光的、值得信赖的夏语。
调整好表情,夏语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卫生间的门。走廊里依旧安静,他迈开脚步,朝着广播站的方向走去。
从教学楼到位于综合楼顶层的广播站,路程其实很短。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再爬一层楼梯就到了。可这短短的一段路,夏语却感觉走得异常漫长。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着内心沉重的引力。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练习好的笑容,调整着呼吸,试图将林薇带来的阴霾彻底锁进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广播站那扇熟悉的、贴着“校园之声”标志的深棕色木门就在眼前。夏语在门前停下脚步,再次做了个深呼吸,让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彻底平息。他抬起手,指关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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