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天空并未放晴。灰白色的云层依旧低低压着垂云镇,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腐烂气息的、浓重而湿润的寒意。校园里的一切都被雨水反复冲刷过,香樟树叶绿得发暗,水珠沿着叶尖滴落,砸在湿透的水泥地上,发出单调而寂寥的轻响。
夏语踩着湿漉漉的路面回到高一(15)班教室时,午休时间尚未结束。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远处模糊的喧闹声。然而,就在他推开后门,带着一身室外微凉的气息踏入教室的瞬间,角落里一个身影“腾”地站了起来。
是吴辉强。
他显然没有午睡,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眼睛里带着熬夜般的红血丝和掩饰不住的焦灼。看到夏语,他几乎是扑过来的,带着一股急切的风,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在空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怎么样?见到东哥没有?他怎么说?有没有靠谱的建议?人员!设备!那些要命的玩意儿他有没有办法解决?啊?”他双手抓住夏语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仿佛要把答案从他身体里摇出来。
夏语被他晃得有点晕,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拂开吴辉强的手,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将肩头微湿的书包卸下,搁在桌面上。他拉开椅子,缓缓坐下,身体陷入椅背,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也裹挟着卸下重负后的松弛。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迎上吴辉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见到了。”他声音平稳,带着雨后天晴般的清朗,“东哥给了很好的建议。”他顿了顿,开始有条不紊地回答吴辉强刚才连珠炮似的问题,“人员,他有路子,能帮忙联系几个我们学校的人。设备,”他指了指窗外,“排练场地和演出乐器,东哥那边都能解决,包括舞台设备,今年学校的晚会就是他那边承接的。”他总结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这一个中午,没白跑。”
吴辉强紧绷的身体和脸上的焦灼,随着夏语每一个清晰的答案落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肩膀垮塌,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毛一竖,带着点后怕的怨气骂咧起来:“靠!你小子!知道老子这一个中午怎么过的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饭都没吃几口,觉更是一眼没合!就琢磨着你那边怎么样了!全是为了你小子,害得老子一个宝贵的午休彻底泡汤了!”
这带着粗口的“控诉”,却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夏语心里。他看着吴辉强那副夸张的、带着黑眼圈和红血丝的“怨夫”脸,眼底的笑意加深,化作一层真实的暖意和感激。
“谢谢。”夏语的声音很轻,却异常郑重,目光真诚地看向吴辉强,“谢谢你这么在意我的事。”
这句突如其来的、认真的道谢,反而让吴辉强有些不自在了。他脸上那点佯装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窘迫。他用力拍了拍夏语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嗐!说这些酸不拉几的干嘛?这才多大点事啊?”他摆摆手,随即又嘿嘿一笑,露出点市侩的精明,“真想谢我?记得请我喝可乐就行!冰镇的!管够!”
“行!”夏语失笑,爽快地应承,“喝可乐算什么事?管够!多大点事。”
“一言为定!”吴辉强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拖过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身体前倾,凑近夏语,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关切,“那快给我详细说说!东哥到底怎么给你安排的?人员怎么解决?设备具体怎么弄?还有那个最要命的——跟高三那帮大佬撞车的事,东哥真有办法搞定?他怎么说?”
看着吴辉强那刨根问底、比自己还上心的模样,夏语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消散。他耐心地、详细地复述起在乐行里与东哥的对话,将那些被东哥轻松化解的难题和铺陈开的解决方案,娓娓道来:
“东哥那边有个固定的排练室,设备齐全,架子鼓、键盘、吉他、贝斯都有。我们排练可以直接过去,不过需要提前跟他约好时间,不能撞了别人的场子。”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庆幸,“至于演出用的乐器,那就更省心了。今年元旦晚会的整个舞台音响灯光工程,就是东哥的公司承接的。到时候,我们的乐器直接用他提供的专业设备,效果肯定比我们临时凑的强百倍。”
“至于人……”夏语的眼神亮了起来,“东哥认识几个我们学校高二高三的学长,据说技术都不错,玩吉他、键盘的都有。他答应帮忙牵线搭桥,让我明天中午再过去一趟,跟他们碰个面,看看合不合拍。”
说到最关键的部分,夏语的声音也下意识地放慢、加重:“关于和高三学长乐队竞争的事,东哥的看法很关键。”他模仿着东哥当时笃定的语气,“他说,只要我们的选歌跟他们的风格不重复,不是模仿秀,那就各凭本事!舞台效果、现场感染力、歌曲本身的完成度和打动力,才是真正的硬道理!什么告别情怀加分?那也得看东西够不够硬!他对我们的舞台呈现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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