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太阳,到了夏至这几天,真是拿出了十足的威力。它近乎垂直地悬在牛顿故居的上空,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庭院里那个古老的石制日晷,晷针投下的影子缩成了一小团,紧贴着基座,这是一年中最“谦虚”的影子。空气在热浪中扭曲颤动,知了的嘶鸣声汇成一片,更添了几分燥热。林栀站在新落成的“太阳能量研究中心”里,虽然室内有恒温系统,但透过巨大的特种玻璃幕墙,依然能感受到外面那股灼人的能量。中心内部充满了低沉的嗡鸣声,那是各种高精度冷却系统在全力运转,以保证那些监测辐射的精密仪器不会因为自身发热而影响数据准确性。她面前的全息投影台上,无数条代表不同波段太阳辐射强度的曲线正在疯狂跳动,像一群躁动不安的光之精灵。
“乖乖,今年的数值有点吓人啊,”陆辰言的声音从一台散发着微弱热量的服务器机柜旁传来,他正用手扇着风,尽管室内温度恒定,“全球太阳辐射监测网刚整合的数据,今年夏至这天,地表接收到的太阳总辐射量,平均值比去年又高了3.7个百分点。尤其是UV-B波段,强度上升了5.2%。”他切换着屏幕上的图表,“撒哈拉沙漠腹地的一个监测站,记录到了瞬时每平方米1120瓦的辐射峰值,简直是个天然聚光镜;连亚马逊雨林那种树冠层层叠叠的地方,林下的漫射光利用效率都测出了新高;更邪门的是北极圈里,趁着永昼期放过去的浮标,传回来的光照数据也打破了记录。这太阳……像是今年特别卖力。”
林栀走近,看着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曲线和数字。能量如此充沛,是福音也是考验。过多的光,对光合作用系统而言,就如同过强的电流对于电路,是会“烧毁”反应中心的。“启动‘极限光合’研究计划吧,”她的声音在仪器的嗡鸣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必须搞清楚,在太阳能量的这个年度极盛点,地球上的生命,特别是那些直接依赖阳光的植物和藻类,到底是怎么应对的?它们有什么保护机制?效率的极限又在哪里?这关系到在气候变化导致辐射可能持续增强的未来,生态系统的稳定性。”
命令迅速传达到全球一百四十三个专门监测生态系统能量流动的观测站。从澳大利亚大堡礁水下对光敏感的珊瑚虫(它们与虫黄藻共生),到秘鲁安第斯山脉高海拔草甸上贴着地面生长的耐寒植物;从阿联酋沙漠绿洲中依靠稀缺水源进行光合作用的枣椰树,到德国黑森林深处那些争夺林间光斑的乔木——各种先进的光合作用测定仪(如测量叶绿素荧光的PAM仪、追踪气体交换的Li-6400等)开始以高频率工作,记录下每一片叶子、每一个叶绿体对这场年度能量盛宴的响应。
几乎是同一时间,研究中心本部的植物生理学家吴教授团队,在严格控制光、温、水、气的环境生长箱里,有了令人兴奋的发现。吴教授是位做事极其细致的科学家,她在一次跨学科进展汇报上,难得地语速加快了些:“我们在模拟夏至极端强光条件下培养的拟南芥和玉米幼苗中,观察到它们的叶绿体内部结构发生了可逆的适应性变化。”她展示着高分辨率的电子显微镜图像,“看,类囊体膜的堆叠方式发生了改变,一些特定的光保护蛋白(比如PsbS蛋白)的表达量显着上调,这就像给光合系统的‘核心处理器’穿上了一层‘防晒服’。更妙的是,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启动的同时,伴随着环式电子传递流的增强,这有点像给系统加装了一条‘泄压阀’,将多余的光能以相对无害的热能形式耗散掉,从而避免了光损伤,并且似乎还微妙地优化了能量转化的效率。这是一种精妙的平衡艺术。”
这个关于植物如何“驾驭”而非仅仅“承受”强光的机制性发现,立刻吸引了多方关注。不仅从事基础光合作用研究的团队想深入探究其分子细节,那些致力于开发人工光合系统、希望模仿植物高效转化太阳能为化学能(如产生氢气或液态燃料)的能源科技实验室,以及研究提高作物光能利用效率的农业生物技术公司,共有三十多个顶尖团队在短时间内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愿。
夏至这天,剑桥的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清晨四点刚过,天已大亮,研究团队的分布式监测网络就进入了最高负载运行状态。设置在星图花园不同位置的光谱辐射计,开始记录从紫外到红外各个波段光强的精确变化;高分辨率的热成像相机扫描着叶片表面的温度分布,寻找可能的热胁迫点;而连接到植物茎叶上的微型生物传感器,则实时传输着诸如膜电位变化、活性氧产生速率等生理指标。
“我的天,你看这片向日葵叶子光合速率的实时曲线,”负责生态生理学监测的张教授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垂直上升的线,“日出后不到两小时,其光合效率就已经逼近了理论计算的最大值的95%!这简直是把光能转化引擎开到了红区边缘,但看起来系统还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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