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废弃码头。
浓重的夜色与湿漉漉的雾气交织,将这片荒芜之地笼罩得如同鬼域。河水黑沉,无声流淌,偶尔泛起油腻的微光,映衬着歪斜的棚屋和如山般 silent 堆积的废弃货箱。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混杂着木头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沉闷味道。
裴远伏在一处半塌的砖窑顶部,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砖石,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身后,数名精干的缇骑同样屏息凝神,如同石雕。他们的目光穿透夜色,牢牢锁定着下方那片临水的开阔卸货场。
那里,便是凌云鹤预判的“交手”之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风声和水声,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野狗吠叫,更添几分死寂。裴远的心跳平稳,但握刀的手心却微微渗汗。他信任凌云鹤的判断,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水响传来,若非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卸货场边缘的水面,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一个黑影,如同浮出水面的水鬼,悄无声息地攀上平台,水珠从他紧裹的黑色水靠上滑落。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共五个黑影,动作矫捷利落,上岸后迅速散开,依托货堆阴影隐匿起来,目光齐刷刷投向通往王永年府邸方向的巷口。
是李河和他的“水鬼”。他们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的阴影里,也有了几不可察的动静。三个穿着普通短打、却行动间透着干练劲捷的汉子,如同壁虎般贴着一处残破的仓廒墙壁滑下,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几个利于观察和发射暗器的角度。他们的目光,同样投向巷口,但偶尔扫过李河等人藏身之处时,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猎人审视猎物般的意味。
周显的人,也到了。
裴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对身后做了个“确认目标,按兵不动”的手势。网已张开,只等鱼儿进一步游入。
约莫一炷香后,巷口传来脚步声,略显虚浮踉跄。一个穿着从五品官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在一位老仆搀扶下,东倒西歪地走来,嘴里似乎还含糊地哼着什么小曲,浑身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工部郎中,王永年。他果然如凌云鹤所料,今夜有应酬,并会贪杯,归家途经此地。
李河藏身之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着的喘息,那是仇恨即将宣泄前的激动。
王永年对此一无所知,摇摇晃晃地走近卸货场中央。就在此时,那三名短打汉子中为首一人,轻轻抬起手,手中似乎扣着什么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蓝——那是淬了毒的暗器!他们的目标,绝非仅仅是监视!
裴远瞳孔一缩,瞬间明白:周显派来的人,根本不是为了等李河得手后再灭口!他们是要在李河动手的瞬间,同时发射暗器,将李河、王永年乃至所有“水鬼”一并灭杀于此地!好狠毒的手段!
不能再等!
裴远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动手!擒拿刺客!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杀!”裴远率先从砖窑顶跃下,腰刀出鞘,寒光直劈向那欲发暗器的短打汉子头领!
他身后的缇骑们如同猎豹般从各处埋伏点扑出,刀光剑影瞬间撕裂夜幕,直取那三名周府派来的杀手以及水边的李河等人!
场面瞬间大乱!
李河显然没料到官兵埋伏在此,且目标似乎也包括他们,惊怒交加之下,嘶吼一声:“中计了!撤!” 他身边的“水鬼”反应极快,立刻便要向水中遁去。
而那三名短打汉子更是大惊,他们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头领见裴远刀势凌厉,顾不上发射暗器,一个铁板桥狼狈躲过刀锋,反手抽出一对短戟,厉声道:“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另外两人也各持兵刃,迎上扑来的缇骑,身手竟出乎意料地强悍,显然是江湖上的好手,绝非普通家奴。
醉醺醺的王永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得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尖叫一声瘫软在地,被那老仆死命拖着往角落里爬。
裴远刀法展开,如狂风骤雨,将那使短戟的头目死死缠住。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对方双戟招式狠辣刁钻,经验老到,一时间竟与裴远斗得旗鼓相当。
“你们是周显的人!”裴远厉喝,刀锋擦着对方咽喉划过。
那头目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双戟舞得更急,只想突围。
另一边,缇骑们与另外两名杀手及试图遁走的“水鬼”们也战作一团。码头上顿时刀光剑影,呼喝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水鬼”被缇骑砍伤倒地,另一名杀手则用淬毒的飞镖伤了一名缇骑的手臂,伤口瞬间发黑,那缇骑咬牙继续奋战。
李河见水路被堵,睚眦欲裂,手中分水刺荡开一名缇骑的腰刀,目光凶狠地扫过瘫软的王永年,又看向与裴远激战的杀手头领,瞬间明白自己果然成了被利用后又要被清除的棋子,狂怒之下,竟嘶吼着扑向那杀手头领:“狗贼!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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