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双影案 第44章 密奏直达

蛇蟠岛的烽火暂熄，江淮平原的硝烟未散，而一场关乎真相与清算的风暴，已悄然在无形的渠道中酝酿、奔流。

“海鹘号”载着重伤的裴远、疲惫的崔五以及那包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证物，在周霆近乎搏命的操舟下，险之又险地避开零星的海上追捕，并未返回大陆，而是依照凌云鹤最后的指令，驶向了西厂事先约定的、位于长江口外一座无名沙洲的隐秘接应点。

沙洲之上，灰衣档头曹元早已等候多时。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世间万事皆不足以动其心志。当看到“海鹘号”靠岸，尤其是被崔五和周霆小心翼翼抬下船、昏迷不醒且伤势骇人的裴远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也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凌先生呢？”曹元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周霆双眼赤红，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沙，虎躯剧烈颤抖，哽咽难言。崔五亦是面色悲戚，将那贴身珍藏、染着暗红血渍的证物包裹双手奉上，声音沙哑：“凌先生……为掩护我等携带证物撤离，与石勇兄弟等，仍被困于岛上烽火台……生死未卜！此乃先生拼死所得之逆证，内有叛军内应名单、军械账目及……及涉及‘烛龙’之线索！先生嘱托，务必……务必直达天听！”

曹元默默接过那尚带着体温与血腥气的包裹，入手沉甸，他知道，这薄薄一包，重逾千钧。他看了一眼悲愤欲绝的周霆和伤痕累累的崔五，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裴远，终于开口道：“诸位义士辛苦。裴义士伤势沉重，需即刻救治。凌先生及岛上壮士，督公自有计较。”

他不再多言，挥手示意身后随行的西厂番子上前，小心接过裴远，立刻便有精通外伤治理的厂医进行紧急处理。同时，他亲自持那证物包裹，转身步入沙洲上唯一的一座简陋石屋。

石屋内，烛火通明。曹元解开包裹，将里面的账册、清单、信函、令牌一一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他并未细看内容，而是首先检查这些物品的真伪与完整性。当看到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内应名单，以及那几封带有火焰龙纹标记的信件和令牌时，饶是他心志坚韧，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他深知此事关系何等重大，已远超平叛本身，直指朝堂深处乃至宫闱秘辛。不敢有丝毫耽搁，曹元立刻唤来心腹文书。两名文书屏息凝神，就在这烛光摇曳的沙洲石屋内，以最快的速度，将最关键的内应名单、军械流水摘要、以及涉及“烛龙”的信件内容，用工整的小楷誊抄下来。原件则被曹元以特殊药水处理、密封，连同那几枚令牌，装入一个特制的防水防火的铁匣之中。

“八百里加急，密奏直送京师，面呈督公！沿途所有驿站点验，见此令牌，敢有阻拦窥探者，格杀勿论！”曹元将铁匣与抄本分别交给两名不同的信使，声音冷冽如刀。这两名信使皆是西厂精心培养的死士，忠诚与身手皆属顶尖。

信使接过使命，一言不发，转身冲出石屋，各自跃上早已备好的快马与快船，分走水陆两路，如同两支离弦之箭，向着北方那座巍峨的皇城，疾驰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这两份承载着真相与鲜血的奏报，以超越寻常的速度，穿越了仍在清理叛军残余的江淮大地，掠过繁忙的漕运河段，跨越黄河，直抵京畿。

京师，西厂衙门深处。

汪直独自坐在他那间焚着龙涎香、布置却异常简朴的书房内。窗外是京师繁华的市井之声，窗内却静得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他面前的书案上，赫然摆放着那个来自遥远沙洲的铁匣，以及那份字字千钧的抄本。

他先打开了抄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组数字、每一句隐晦的言辞。当他看到那份内应名单上，赫然出现了几位他早已留意、却苦无实证的朝中官员以及几位镇守太监的名号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当他读到那些涉及“烛龙”的信件内容，看到那熟悉的火焰龙纹标记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良久，他放下抄本，缓缓打开铁匣，取出里面的原始账册与信函，仔细比对，确认无误。然后，他取过一张特制的、带有暗纹的御用奏事纸张，亲自磨墨。

他没有假手任何人，亲自提笔，开始撰写这份将震动朝野的密奏。他的笔迹依旧铁画银钩，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沉凝与肃杀。在奏章中，他并未过多渲染凌云鹤等人的功绩与牺牲，而是以极其客观、甚至略带冷峻的笔调，详述了查获蛇蟠岛逆巢、缴获关键证物的经过，并将内应名单、军械走私账目、与白莲教往来信函、以及“烛龙”线索，逐一罗列，证据链清晰无比。

他巧妙地略去了西厂在此事中某些过于主动的环节，将功劳更多地归于“钦差凌云鹤临机决断，率义士奋勇破敌”，同时点明凌云鹤等人目前“下落不明，疑遭叛军余孽困于孤岛”。最后，他以“事涉社稷根本，逆谋深重，伏乞陛下圣裁，肃清奸佞，以安天下”作为结尾。

奏章写完，他用上等朱砂调和的印泥，郑重盖上了西厂提督的关防大印。随后，他将这份密奏与铁匣中的原始证物（除令牌外）封装在一起，以火漆密封，漆上再压上他独有的私印。

“来人。”汪直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

一名身着猩红服饰、气息内敛的贴身太监应声而入。

“将此密匣，即刻送入大内，直呈御前。告诉司礼监当值，此乃十万火急军国重事，不得有片刻延误。”

“是，督公。”太监双手接过密匣，躬身退出，脚步轻盈而迅捷，很快便消失在重重宫墙的阴影之中。

密奏，已然踏上通往帝国权力巅峰的最后一段路程。它穿越了江湖的腥风血雨，避开了朝堂的明枪暗箭，承载着孤岛忠魂的未竟之志与昭昭真相，直指那九重宫阙深处，即将摆上那位掌控着亿兆生灵命运的天子的龙案。

紫禁城的夜晚，依旧庄严肃穆。而一场由这份密奏引发的雷霆震怒与血雨腥风，已然在寂静中酝酿，只待黎明到来，便将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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