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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丝竹声停了。
顾文轩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看好戏般的笑意。
桂嬷嬷过来禀告：“郡主跑出去了。”
场面相当尴尬。
王妃领了王爷的意思，走到一边叫来管家吩咐。
“她定是被人蛊惑到街上耍玩去了！多派点人，去把郡主抓回来！”王妃低声怒喝。
下人们赶紧出门去寻。
门外，是临安城灯火阑珊的后巷。
喧嚣的人声、食物的香气、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声，瞬间扑面而来。
赵府那令人窒息的富贵和冰冷被彻底冲散。
林云舟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灰布短褂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他松开赵清璃的手腕，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蹭了几道黑灰，嘿嘿笑。
“没事吧？”
他扭头看向赵清璃，声音带着点跑岔气的嘶哑。
赵清璃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她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穿着厨子衣服的少年。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走。”
林云舟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赶紧跟上。
临安城的中秋夜，是另一番天地。
青石板铺就的御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
流光溢彩，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街边挤满了摊贩，卖糖人的、捏面人的、吹糖葫芦的、吆喝着刚出炉的蟹壳黄烧饼的……
香气混杂着人声，热闹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行人摩肩接踵，笑语喧哗。有提着花灯追逐嬉闹的孩童，有相携赏月的情侣，有呼朋引伴的年轻学子。
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糖、炒栗子、烤肉串的浓烈香气，还有晚风送来的、若有似无的桂花残香。
林云舟护在赵清璃身侧，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潮。
他个子高，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厨子衣服，但身姿挺拔，眼神警惕，像只护食的狼崽子。
“小心点！”
他时不时低声提醒，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身后，挡住可能撞过来的人。
赵清璃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下来。
她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花灯，掠过摊位上热气腾腾的小吃，落在那些无忧无虑的笑脸上。
“尝尝这个？”
林云舟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停下，摸出几个铜板，“刚出锅的，香得很！”
他买了一大包，用油纸包着，塞到赵清璃手里。栗子壳油亮，还带着烫手的温度。
赵清璃迟疑了一下，剥开一颗。
金黄的栗仁软糯香甜，带着焦糖的香气。她小口吃着，没说话。
林云舟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他像个献宝的孩子，又拉着她挤到一个套圈的摊子前。
“试试？”
他指着地上摆着的泥娃娃、小瓷碗等小玩意儿，眼睛亮晶晶的，“套中哪个算哪个！”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把细竹圈。
林云舟付了钱，拿起一个竹圈，瞄了半天，用力一扔——
竹圈擦着最远处一个彩绘的泥娃娃飞了过去，落在地上。
“嘿！”他不服气，又扔了一个，还是没中。
赵清璃站在一旁看着，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林云舟挠挠头，有点尴尬，把剩下的竹圈塞到她手里：“你来！你手稳！”
赵清璃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拿起一个竹圈。她没怎么瞄准，手腕轻轻一抖——
竹圈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稳稳地套在了那个彩绘泥娃娃的头上！
“好！”摊主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喝彩。
林云舟瞪大了眼睛，随即咧开嘴，笑得比他自己套中了还开心：“厉害！我就说你行！”
摊主把那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拿过来递给赵清璃。
赵清璃接过，看了看，没说什么，随手递给了旁边一个眼巴巴瞅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惊喜地接过，脆生生地道谢：“谢谢姐姐！”
赵清璃朝她微笑，拍拍她的小脸，点了下头。
林云舟只觉得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上面摆着些木梳、铜镜、胭脂盒，还有几把打磨得锃亮的小叉子，有木头的，也有劣质银的。
林云舟脚步顿住了。
她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叉子。
叉身细长，顶端分出两个小小的尖齿，打磨得还算光滑，在灯下闪着微光。
“这个……”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赵清璃，“我买了送你吧！”
赵清璃目光落在那把不起眼的小叉子上，又抬眼看向林云舟。
他脸上带着点紧张，眼神里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期待，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
她没说话。
林云舟以为她嫌弃，讪讪地想放下：“不喜欢就算了……”
“给你个机会吧。”赵清璃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
林云舟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
他赶紧付了钱，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小小的银叉子递过去。
赵清璃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温热的手心。
那一瞬间的接触，快得像错觉。
她拈起那把叉子。
叉子很轻，带着他掌心的微汗和金属的凉意。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多谢。”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将叉子拢进袖中。
粗糙的叉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硌在手腕内侧。
那点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又一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临安城喧嚣的街道上。
灯火阑珊处，少年少女并肩而行。
一个眼神灼灼。
一个素衣清冷。
人潮汹涌，灯火如昼。
“当心！”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差点被挤倒的赵清璃。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落在他带着薄茧的掌心，像握住了一块冷玉。
赵清璃微微一僵，却没挣脱，任由他拉着站稳。
月光下，她清冷的侧脸似乎柔和了些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多谢。”她低声说，声音被周围的喧嚣吞没大半。
“在那儿！快！”
一声压低的、带着急促的呼喝，像冰锥子，猝不及防地扎进这片暖融融的喧闹里。
林云舟猛地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边缘，几个穿着王府下人藏青短打的汉子，正伸着脖子，目光鹰隼般锁定了泥人摊前的赵清璃！
为首的是王妃身边那个一脸刻薄的桂嬷嬷！
“不好！”林云舟心头警铃大作！
王府的人！他们竟追到灯会上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
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郡主，转身就扎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的小巷！
“那边！”桂嬷嬷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
云舟拉着郡主，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疾奔。
脚步在寂静的窄巷里敲出凌乱的回响。
脚步声已到巷口！
“分开找！她跑不远！”桂嬷嬷的声音带着喘，像毒蛇吐信。
两人挤进巷子最深处，一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凹陷处——那是两户人家后墙夹角形成的狭小缝隙，勉强能容一人侧身。
两人几乎是面贴面、胸贴胸地挤在了一起！
林云舟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单薄衣衫下，那急促起伏的、温软的弧度！
他猛地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块僵硬的石头。
赵清璃也僵住了。
清冷的呼吸拂过他的下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黑暗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近在咫尺。
巷口的光影晃动，脚步声杂乱。
“这边没有！”
“去那边看看！”
“仔细搜！王妃说了，务必把郡主带回去！”
家仆粗声粗气的对话，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缝隙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林云舟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清冽的冷梅香，混着她身上温热的、带着一丝汗意的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垂着眼，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那里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微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一滴汗珠顺着她优美的颈线滑落，没入衣领深处。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该死！竟然有了强烈的身体反应！可不要被她发现啊！
他深吸一口气，去想父亲的凶恶和小厮的嘴脸。
赵清璃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她微微偏过头，试图拉开一丝距离。
可缝隙实在太窄！
四目相对。
呼吸可闻。
冒出个淫邪的念头：想亲她，怎么办？
心跳声，如同失控的奔马，在他胸腔里疯狂擂动！
咚！咚！咚！
一声声，震耳欲聋。
他几乎能肯定，她也听到了。
因为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动人的绯红。
像初雪映上了朝霞。
缝隙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去河边看看！别让她溜了！”周嬷嬷不甘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巷口。
死胡同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和缝隙里两人清晰可闻的、交错的呼吸声。
他不敢动，也舍不得动。
赵清璃也一动不动。
每一次敏感部位若有似无的触碰，都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