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时代：我的1940 第193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老鹰沟方向的炮声，像得了痨病的巨人在远处沉闷地咳嗽，断断续续，却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基地里，那根原本就绷到极限的弦，被这炮声一激，仿佛又拧紧了一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不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凝滞的、带着铁锈和硝烟预感的沉重，吸进肺里都带着股灼人的焦躁。

林枫站在了望哨冰冷的钢铁平台上，举着望远镜的手稳得像焊在那里，只有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视野里，老鹰沟上空偶尔腾起一小股黑烟，很快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散，看不出更多动静。可他知道，这短暂的寂静，不过是暴风雨前，那最折磨人的间歇。

他放下望远镜，感受着脚下平台传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震动——那是基地深处，机器还在坚持运转的脉搏。徐致远和雷鸣已经按照分工，各自忙碌起来。生产车间里，灯火通明，人影匆忙，为了前线那不知能否送到的第二批、第三批弹药拼尽全力；防御阵地上，沙袋被再次加固，铁丝网被拉得更紧，哨兵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老鹰沟的方向。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甚至比他事必躬亲时，显得更有条理。可林枫心里头，却空落落的，像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他把具体事务交出去了，可那份关乎基地存亡、关乎这百十号人命运的巨大压力，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无法亲力亲为，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神经上。

他慢慢走下了望哨，没有回那间能给他片刻温暖的破屋，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间充当“夜校”的大破房子。

房子里黑着灯，静悄悄的。白天的紧张备战和夜晚可能降临的袭击，让这短暂的知识绿洲，也暂时荒芜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水和劣质墨水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借着从破窗户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他能看到地上那些充当板凳的砖头石块，墙上那块用石灰水刷出的“黑板”上，还残留着前几天徐致远讲解齿轮传动原理时，画下的潦草粉笔印。

一片死寂。

林枫走到“黑板”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些模糊的线条。他曾在这里，对着底下那些或懵懂或渴望的眼睛，讲述着动平衡，讲述着机械原理，讲述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大蓝图”。那时候，虽然也难，也累，但心里总归是有一股劲的，觉得只要教下去，学下去，希望就在。

可现在呢？炮声就在几十里外轰鸣，子弹和炸药成了最紧迫的需求，他这个“老师”，却不得不把精力投入到更冰冷、更残酷的战略算计和生存挣扎中去。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怀疑自己那个“大蓝图”是不是真的只是画饼充饥，怀疑在这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环境里，搞什么人才培养、技术积累，是不是太过……奢侈和天真？

他颓然坐在一块冰冷的砖头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肘关节抵着膝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炉火旁沈清禾缝补衣裳的侧影，徐致远专注调试机器的背影，雷鸣带着队员演练战术的吼声……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却无法驱散此刻笼罩着他的、巨大的迷茫和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从他身后的角落里传来。

林枫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过去。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谁？！” 他低喝一声，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那黑影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一动，一个带着稚气的、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林工？是……是我，豆芽菜……”

豆芽菜？林枫想起来了，是夜校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员，才十六岁，因为长得瘦小得了这么个外号，平时听课最认真，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漏掉一个字。

林枫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你……你躲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说了晚上不准乱跑吗？”

豆芽菜从角落里怯生生地挪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头。月光照在他那张还带着孩子气的脸上，能看到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眼睛里未散的惊恐。

“我……我睡不着……” 豆芽菜的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打炮……我害怕……就……就想到这里还有本子，想……想再看看白天徐工讲的齿轮计算公式……我……我有点忘了……”

他说着，把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递到林枫眼前。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和更加歪歪扭扭的简图，有些地方还被反复涂改，纸都快划破了。

林枫接过本子，借着月光，看着上面那些稚嫩却无比认真的笔迹。那些复杂的公式、那些齿轮啮合的简图，在这个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的夜晚，在这个被炮声笼罩的废墟里，由一个吓得睡不着觉的半大孩子，紧紧攥在手里，当成救命的稻草。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了林枫的喉头，鼻子酸得厉害。

他仿佛看到了太行山深处，黑龙沟兵工厂里，那些围着他问东问西的年轻面孔；看到了“种子计划”里，那些在油灯下刻苦钻研的学员；看到了眼前这个叫“豆芽菜”的孩子，在恐惧中，依然没有放弃对知识的渴望……

他之前都在想些什么？怀疑？迷茫？觉得人才培养太慢，觉得远水不解近渴？

可希望，不就是这样吗？它不是一蹴而就的滔天巨浪，它就是这一点点、一滴滴，在最黑暗、最绝望的角落里，依然顽强闪烁着、试图照亮周围方寸之地的……星星之火！

是豆芽菜手里这盏微弱的、摇曳的灯火！

是夜校里那些年轻脸庞上，求知若渴的光芒！

是徐致远、雷鸣他们，在各自岗位上，扛起责任、默默燃烧的坚持！

这些微弱的火苗，单个看去，似乎随时可能被寒风扑灭。可当它们汇聚在一起，相互温暖，相互照亮，就能形成一股足以驱散黑暗、点燃荒原的磅礴力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林枫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下，但他不管不顾。他用力拍了拍豆芽菜瘦削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无比坚定：“好！好小子！没……没白教你！怕什么？炮声远着呢！咱们该学的，还得学！走，我……我陪你再看一遍！”

他拉着豆芽菜，走到那块“黑板”前，捡起地上半截粉笔头，就着微弱的月光，在那粗糙的墙面上，重新画起了齿轮传动的示意图。他的手指依旧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有些僵硬，画出来的线条比豆芽菜的好不了多少，但他的眼神，却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专注而炽热的光芒。

“你看，这里……这里的关键是模数……模数懂了，齿形、齿距就都出来了……”

他讲得依旧磕磕巴巴，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想想。豆芽菜仰着头，努力地听着，看着，眼睛里最初的恐惧慢慢褪去，重新被那种弄懂了一个问题后的、纯粹的亮光所取代。

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这间破败冰冷、被战争阴影笼罩的“教室”里，借着凄清的月光，一个笨拙地教，一个认真地学。外面世界的炮火和危机，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微弱却顽强的求知之火，短暂地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枫终于把那个卡了豆芽菜半天的公式讲明白时，孩子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谢谢林工！我……我懂了！”

看着豆芽菜那明亮的眼睛，林枫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仿佛被这小小的火苗，灼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一丝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透了进来。

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险，战斗随时可能降临。徐致远和雷鸣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自己要面对的全局谋划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只要这些“火种”还在，只要这求知的精神不灭，只要他们这些“点火”的人还没有放弃……

那么，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黑土地，这片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工业废墟，就永远有着浴火重生、燎原万里的那一天！

他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豆芽菜，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破房子里，望着窗外依旧黑暗的天空，和远方那间歇亮起的炮火闪光。

炮声，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片黑暗之下，有无数的“星星之火”，正在顽强地燃烧着，等待着，汇聚着。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些火种，为它们，争取到那片足以燎原的……未来。

只是，老鹰沟的敌军，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

那个依旧揣在他怀里、没有打开的小铁盒，又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搅动这已然汹涌的暗流？

林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坚定地走向了他那间亮着微弱灯火的“战略规划室”。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