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终焉 楚天秋（四）

正在半梦半醒之中，我被烦躁的声音吵醒。

我睁开眼，发现飞机已经升空很久了，而一旁的婴孩正在大声啼哭。

空姐忙忙碌碌地去记录每个头等舱旅客的用餐选项，却没人注意到那个婴孩。

那个白人女性开始抱着婴孩哄了起来，一直试图让她安定。

“宝贝……你是谁的好宝贝？”她在婴孩耳边反反复复地说着，“我的好女孩，好女孩是很勇敢的，不能再哭了。”

“看着我。”她在哭闹声中把婴孩翻来覆去，“好女孩，我的女孩……不哭了才是我的好女孩。”

我扭头看向她，感觉她的声音和婴孩差不多大了。

两个人几乎像是在吵架，我感觉很烦。

这里不是什么私人区域，我也不理解她的行为。

“她不可能听懂你的话。”我扭头说道，“语言劝阻是无效刺激。”

那女人一顿，扭头看向我，随后露出一个很虚伪的微笑，略带防备地开口说道：“谢谢你，但我们一切都好，先生。”

说完之后她抱着大哭的婴孩继续哄弄起来：“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是饿了吗？还是想尿尿了？哦我的宝贝……”

那孩子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她说不了话，只能哭。

她们又争吵了起来。

很烦。

她有没有意识到她跟孩子都很烦？

“她是典型的生理性啼哭。”我又说道，“大概率是耳压不平衡或肠胃胀气，建议打开她的嘴或对她进行腹部按摩，别再做无效的事情了。”

“不好意思！”她扭过头来，面色非常严肃地盯着我，“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正在打扰我们，我们不需要帮助！”

“可是真的很吵。”我盯着她说道，“你们在打扰我。”

“天哪！！”她露出了愤怒的微笑，这个表情我很少见，不确定是否要学习一下。

她把婴孩往下放了放，又提高音量对我说道：“我只能说对你十分抱歉了，清朝人先生！但她是个婴儿！你没有办法宽容一个婴儿吗？你们国家的人以前有见到过婴儿吗？”

普通人类被激怒之后通常都会口不择言，她也一样。

她以为自己说出了极具攻击性的词汇，可她不了解我，听到这种话我心中没有什么波澜，只会觉得对方有些无能。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具攻击力的手段了。

“她没有思维，算不上人类，我不会在意。”我继续说道，“但是你有，你明明可以做点更有用的事。”

“哦……老天……”她不断地摇头，举手按下了呼叫铃。

没几秒的功夫，空姐走了过来，关闭呼叫铃之后俯身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女士。”

她抬起头看向空姐：“我感觉很冒犯！我身边的先生说话非常无礼！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试图跟我交谈？”

空姐见状苦笑一声，似乎她知道这件事的起因不在我，毕竟那个婴儿已经哭了很久了。

婴儿作为一个不能自主选择的、没有理智的人类，遇上不会照顾她的家长也实属悲哀。

我叹了口气：“你现在的发怒像是被戳穿之后的防御机制，与其想办法显示出自己的强硬，倒不如按照我的建议照顾你的孩子。”

“老天！！”她抬头看向空姐，“你有没有听到这位先生的无礼？！”

人类这种生物让我越来越感觉厌烦。

仿佛自从我得知自己的寿命还剩半年了时，我连面具也不想再戴了。

我不愿意再花费心神露出微笑，也不愿意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我希望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愚蠢。

“不好意思，女士……”空姐思索几秒之后说道，“我们给您提供一个私人空间，现在洗手间没有人。您要不要去那里照顾一下婴儿？”

见到空姐也没有站在自己这边，那女人抱着孩子缓缓站起来，低头对我说道：“先生，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了，否则我会起诉你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她让开了位置。

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我只是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标。

空姐见到那女士走开，蹲下身对我说：“先生……”

“请不要太靠近我。”

“啊，抱歉。”她往后退了退，“头等舱还有其他空座，我们会建议那个女士换到其他座位的。”

“无所谓。”我摇摇头，“只要不再吵闹，无所谓她坐在哪里。”

“啊……？”空姐看起来好像没太理解，但还是笑着说道，“没问题的先生，我们也会询问一下女士的意见。”

那个女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之后，婴儿确实不再啼哭了。

她很明显采纳了我的建议，否则不可能见效这么快。

只不过她也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在空姐的引领之下换了其他位置。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她认为和我有了矛盾，所以不希望和我坐在一起。

她在生气，也在担心我继续找她的麻烦。

但实际情况是我根本不在意。

我提议，她执行，这件事本应该在三十秒内解决。

可她会觉得我身为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理由给她的孩子提出建议，也会认为我所说的话过于直白无礼。

她认为我应该从攀谈开始，逐渐体现出绅士、礼貌，然后再表达出对孩子的担忧、关心，随后才应该合理的、适当的提出建议。

这真的很浪费时间。

如果每个人都能放下情绪，高效的去解决每一个问题，或许这个世界会天翻地覆。

只可惜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但这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我即将结束人类的身份。

我只是想让自己这最后半年的时间，尽量过得舒服一些。

就像我在这个国家吃下的最后一餐，喝的最后一杯咖啡一样。

我不需要过得有多好，但我会尽可能地扮演一个人，做完一个人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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