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终焉 岳立松（四）

“你废什么话……”老鼠皱着眉头说道，“你抽烟走远点。”

“我在这没人聊天，寻思正好跟领导您聊聊呢。”我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这儿也没别人，您把面具拿下来抽两口怕什么？”

“这哪是有没有人的问题……”他的声音明显变小了，“你别惹我发火，赶紧给我滚。”

我好像具体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就和所有的职场生存法则一样，领导上面必然有领导。

就和整个人类发展史一样，他看起来是我的爷爷，但也终归是其他人的孙子。

“领导……您不能摘面具？”我也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他轻声问道，“上面有规定啊？”

我三番五次的试探明显让他生了气，可他至今没对我动手。

我只能说，规定就是规定。

既然有人在管着他，那安全的是我。

“你以为我们日子好过？”老鼠咬着牙哼了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当「生肖」了，现在我可太羡慕你了……”

这句话很有意思，尤其是「当生肖」这三个字。

换言之这个人是自己选择当「生肖」的，所以我也有得选吗？

我想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如何当「生肖」，比如为什么要当「生肖」，想要都从同一个人嘴中套出话来，还是需要点社交手段。

众所周知，每个成功的人或是领导见到你之后都有概率说出羡慕你。

要么是羡慕你上进，要么是羡慕你年轻，还有人会说羡慕你出生在衣食无忧的时代。

这是一种类似网球的运动，对方的话掷地有声之后弹向你，如果你不能弹回给他，这一分就输掉了。

“领导……我知道您有很多难处。”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嘴上的烟也没断下，“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这些小人物是很难体会您的辛劳的，您说您羡慕我，其实我更羡慕您。”

“羡慕我……？”他盯着我，“羡慕我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缓缓叹了口气，“您是「生肖」啊，您的身份就比我们高贵。我们怎么参与游戏都得听您指挥，这还不值得羡慕？”

“妈的……”他暗骂一声，“我现在还真说不准究竟是「参与者」容易一些，还是「生肖」容易一些，虽然「参与者」比「生肖」更容易丧命，但「参与者」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啊……”

我感觉他的话匣子差不多打开了，现在是时候开始第二回合的网球了。

“我知道领导您是为我好。”我继续卑微地说道，“您说羡慕我，是不想让我太自卑，我都理解。”

说完之后我重新抽出一根烟，再一次往前递了递：“抽一根儿吧。”

“不是我不想抽……”他也跟着叹气道，“我这面具拿不下来，要不然我能憋到现在吗？”

我听后轻笑一声，说道：“领导，您又跟我开玩笑，您能吃饭，不能抽烟？”

我以为我只是随意地把网球击了回去，没想到这次竟然意外得分了。

那老鼠听后思考几秒，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哟……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这个面具的嘴可以打开啊！”

说完他就伸手捏了捏面具尖尖的嘴巴，果然捏出了一个小口子。

“我也真是太傻了，我可以吃饭，怎么不能抽烟？”

他从我手中接过烟，又从面具的口子里塞到嘴中，几秒之后他感觉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于是将手从面具的脖子处从上往下伸了进去，面具的嘴巴继续喷吐烟雾。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有点好笑。

眼前这怪物像是一只把手插进脖子里自杀的大老鼠，嘴中不断流淌着白色的血雾。

所以他到底能不能为我所用？

坏消息是他看起来不太聪明，好消息是……他看起来不太聪明。

随着几根烟的功夫，这大老鼠明显对我放下了防备，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出很多他以为正常，可我听起来却分外震惊的事情。

好在他不太聪明，完全无法分辨这些事情应不应该告诉我。

他告诉了我普通人只要戴上面具就会自动成为「生肖」，他的面具就是跟其他队友合力赌死「生肖」之后得到的。

他说「生肖」上面还有老师，他还说「生肖」也有自己的晋升规则。

他告诉我据说「天级」可以从这里出去，这也是很多人当「生肖」的理由。

他说很多人选择成为「生肖」，其一是因为晚上能有口饭吃，其二是为了过得比其他人强，其三是为了最终能够脱离这里。

这种情况我听说过，这在我们那里叫做「上班」。

不得不说……「生肖」听起来比「参与者」更加适合我。

「参与者」太像自由职业者了，我每天需要自己考虑要做什么事情，要去哪里搞点「道」，又要和谁搭个伙。

几乎没有什么规则制约着我，我也格外迷惘。

找到吃的就饱一顿，找不到吃的就饿一顿，能赚点「道」就开心一天，赚不到「道」就失落一天。

像，很像。

但这不适合现在的我。

我需要一条前途清晰的、有KPI的、能够取悦领导的前途。

所以我得成为「生肖」。

总得来说，就算是社会中摸爬滚打的人也一样，并不是说「自由职业者」没有办法成功，只是几率太过渺茫了。

只有加入体制、进入编制，这种几率的下限才会大幅提高。

就算我没有在这里出人头地，那也注定比很多普通人都要强了。

可我怎么成为「生肖」？

我有充足的面试经验，可「生肖」根本不需要面试。

如果需要找到一个空余的面具，理论上我还需要赌死一个「生肖」。

这么不保险的做法……适合我吗？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老鼠。

我自问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要在环境之中生存下去罢了。

如果杀死别人能够让我上位，我也不会手软。

“领导……”我又一次堆笑看向他。

“怎么还叫我领导？”他的语气平缓了许多，“都认识那么多天了，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好，「朋友」比「合作伙伴」更好。

“是，我的疏忽，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确实不应该再叫「领导」了。”我笑道，“我只是一直都忘了问，您这是玩什么游戏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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