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想把日子过好的人,所以会比谁都害怕这些亡命之徒的打击报复,于是在他倒地之后,我一拳一拳地继续打着他的脸。
是不是把生活中出现的困难狠狠打倒了,日子就能过得好了?
老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就是在知道自己的日子有多么如履薄冰之后,才会对这些出现的磨难这么紧张。
孩子从小就没跟我享过福,我也从未把这烂透了的日子过好过,所以谁也不能来破坏我的生活。
我脑子笨,明白不了这世上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不能杀死困难,生活就会杀死我。
乱拳下去,这人居然还在惨叫。
他的胳膊被我压住,没法还击,只是伸手不断拉扯着我的衣服。
没多久的功夫,我的上衣被撕破,胸前丑陋的虎头纹身露了出来。
这虎头纹身像是电影院里开场之前的关灯仪式,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后风向逆转。
我听到狱友不再劝说我,反而劝说他们口中的「海哥」,让他服个软,道个歉。
我听到管教拿出钥匙慌里慌张地打开门,他们把我拉开之后也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反而问其他狱友海哥怎么惹到了我。
我听到资历很深的老管教进门之后把我拉到一边,让我冷静一会消消气。
通过他们的表现,我知道我此时不算是「弱者」了,而是他们眼中压迫其他人的那一方。
我读书少,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应该这么算吗?
凶恶的人理应得到更多关照吗?
“大国,你这是咋了?因为啥干仗?”平日里很照顾我的管教在一旁轻声问着,随后示意同事拿一件新的衣服给我。
还不等我说话,躺在地上的海哥忽然开口了:“没干仗!我他妈自己摔的!”
管教听后轻笑一声,看向海哥:“「道上规矩」是吧?打成这样了也不准备告诉警察?”
“一码归一码,我有能力我就自己干死这小逼崽子,不劳政府动手。”海哥擦了擦嘴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操……这瘪犊子干仗真狠……”
“你们出去怎么干我不管,但是在这里动手可要倒大霉,本来很快就可以出去的,我也不想给你们加刑期。”资历很深的管教跟身后几个年轻管教交换了一下眼神,“今天这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操……”海哥侧着眼睛看向管教,“算我他娘的服了……老王,这人到底是因为啥事进来的?”
“杀人。”管教回答道,“劝你还是老实点吧。”
“杀……”海哥听完之后浑身一顿,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天真无邪了一些。
狱警走后,海哥一改之前的态度。
他说自己很少见到我这样的人。
他甚至从来不了解我,便开口说我有江湖气概。
他问我是否有朝一日出去之后能跟他去见他的大哥。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便马上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毕竟我杀了人,虽说上面给我判了七年,可在他眼里我应该是死定了。
狱友们从一开始谄媚海哥,变成了对我嘘寒问暖。
有人问起我胸前那褪色的虎头纹身代表什么,我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虎头纹身代表什么?
代表着悔恨。
十六七岁的时候不懂事,跟着别人混过两年社会。
县里没有父母的孩子多,不知不觉就凑到了一块,可谁又能教会我们如何走上正常的人生道路呢?
我学着别人干仗、喝酒、抽烟、纹身、出入歌厅台球厅,混完了今天等明天。
那时的我自命不凡,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可实际上连日子都不是我的。
后来身边的朋友死得死、抓得抓,剩下的几个不是吸了毒就是彻底干了违法的勾当,十八岁那一年,我淋着暴雨,叹息着人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于是我彻底跟他们割裂,毅然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是现实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我曾无数次痛恨自己胸前的虎头纹身,它以最便宜粗糙的手法、往我身体里注射了最难去掉的廉价黑色染料。
就算我穿着浅色的衣服,那隐约的轮廓也会从衣服底下衬出来。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可在学生时代多念点书。
初中文凭,一个带着纹身、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其貌不扬的大个子,到底要如何才能假装融入社会?
最苦最累的活我都干过,最穷最破的地方我也都住过,我吃得了苦中苦,却始终不像人。
我脑子笨,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几乎卖啥赔啥。
再加上我心眼儿实,不忍心坑人,摆个摊让人套圈儿,由于奖品质量太好,一个月下来算算甚至赔了一百。
好在心眼儿实不是坏事,我认识了隔壁摊位气球打靶的老板。
她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也把我从深渊的泥沼当中拉了出来。
只可惜我一天福都没有让她享。
我曾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却依然没有让这昏暗的生活亮起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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