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王爷的像最终是程秋霞自己踩着凳子贴上去的。程飞举着糖瓜,仰着小脸,看着程秋霞麻利地用剩饭粒把画像端端正正粘在灶台旁边的墙上。那画像上的灶王爷面容慈祥,长须飘飘,程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搞明白为啥要粘他嘴。
“来,飞飞,糖瓜给我。”程秋霞贴好了,从凳子上下来,接过程飞手里那块麦芽糖熬制的、黄澄澄的糖瓜,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在灶王爷画像的嘴上轻轻抹了一下。“灶王爷爷,甜甜嘴,上天多说好话,保佑咱家来年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她嘴里念叨着,把剩下的大半块糖瓜塞进程飞手里,“喏,剩下的咱飞飞吃。”
程飞拿着那块还带着程秋霞手心温度的糖瓜,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一股浓郁纯粹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比水果糖甜的霸道但也黏牙。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口小口地啃着,黏糊糊的糖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现在她知道为什么糖能粘住嘴了。
程秋霞看着她那馋猫样,心里软成一滩水,转身去外屋地准备晚饭。说是晚饭,其实也就是把早上剩的苞米面粥热一热,再从酸菜缸里捞出一颗酸菜,切点五花肉片子炖上,锅边贴上几个黄灿灿的玉米饼子。
灶坑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程秋霞的脸庞红扑扑的。锅里炖着酸菜五花肉,热气腾腾,酸香混合着肉香弥漫开来。程飞就搬个小板凳坐在灶坑前,一边啃糖瓜,一边看着跳跃的火苗,鼻翼微动,分辨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食物香气。对她来说,这种温暖、安定、充满食物香味的感觉,比末世里任何一刻都要珍贵。
“秋霞婶子!秋霞婶子在家不?”院门外传来铁蛋嘹亮的喊声。
程秋霞在围裙上擦擦手,应了一声走出去。铁蛋和狗剩俩小子冻得脸蛋通红,鼻头也红,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小布袋。
“俺娘让送来的,”铁蛋把布袋递过来,“刚炒的花生和瓜子,还有几个冻梨,给飞飞尝尝。”
“哎呀,你娘也真是,客气啥。”程秋霞接过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快进屋暖和暖和,等一会开锅了盛一碗酸菜汆白肉给拿回去。”
“不了不了,俺娘让赶紧回去吃饭呢!”铁蛋摆摆手,眼睛却往屋里瞟,看到坐在灶坑前的程飞,咧开嘴笑了笑,“飞飞,明天找你玩儿啊!”
程飞嘴里还含着糖瓜,含糊地“嗯”了一声,冲他挥了挥小爪子。
狗剩也探头喊:“飞飞,明天带你去河套抽冰嘎(陀螺)!”俩小子喊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程秋霞回头看看刚上气的大铁锅无奈的摇了摇头。
程秋霞提着袋子回屋,把花生瓜子和冻梨拿出来。冻梨黑乎乎的,硬得像石头,得放在凉水里缓着,等化开外面一层冰壳,里面软糯清甜的梨肉才能吃。她把花生倒进簸箕里,金黄饱满,带着炒货特有的焦香。
“妈,”程飞啃完了糖瓜,舔着手指凑过来,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簸箕里的花生,“这是啥?”
“花生,磕着吃的。”程秋霞抓了一小把放在她手里,“你看妈咋弄。”
程秋霞捏起一颗花生,放到拇指和食指中间,轻轻一捏,“咔”一声脆响,花生壳裂开两个红衣的小胖子滚了出来,捏起花生仁扔进嘴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程飞学着她的样子,把一颗花生塞进嘴里,用力一捏——“嘎嘣”!连壳带仁一起碎了。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把壳挑出来扔掉,剩下的碎花生仁和花生皮一起倒进嘴里,花生皮的涩苦味和花生的浓香混合在一起,奇怪的味道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好吃。”⊙_⊙
“哎哟我的傻闺女,花生仁多香啊咋还不好吃呢,是不是嫌皮苦啊?”程秋霞乐了,“那你得把皮吹掉,吃里面的仁儿!”她又示范了一遍,把白色的花生仁递给程飞,“尝尝这个。”
程飞将信将疑地把那颗小小的、白色的仁放进嘴里。用槽牙慢慢碾磨,一股油润的坚果香味弥漫开来。她眼睛一亮,低头看看手里剩下的,又看看程秋霞,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她再次尝试,这次小心地用手掰开。但她高估了自己对力量的控制,稍微一用力,“啪”,花生仁被她捏碎了,花生皮黏在手指上,程飞小嘴瘪了瘪,有点沮丧。
“没事儿,慢慢来,妈教你。”程秋霞把她拉到身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耐心地教她怎么控制力道,怎么用巧劲。程飞学得认真,虽然还是笨手笨脚,十颗里能完整捏出仁又能搓掉皮不碎的不到两三颗,但她一点也不气馁,专注地跟手里的花生较劲,捏出一个完整的白胖花生仁,就高兴地举起来给程秋霞看,得到一句“俺飞飞真能耐”的夸奖,便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
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俩坐在温暖的灶屋,一个耐心教,一个认真学,空气中弥漫着酸菜炖肉的香气、炒瓜子的焦香,还有程秋霞偶尔响起的、带着笑意的指导声。窗外,是东北寒冬静谧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不知哪家孩子玩闹的隐约笑声。屯子的年味,就在这点点滴滴、家长里短的烟火气里,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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