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养心殿。
此地不似御书房那般庄严肃穆,更显幽深僻静,本是皇帝日常休憩、批阅奏章之所。然而此刻,殿内却弥漫着一股比殿外深秋寒意更刺骨的冰冷。
龙涎香依旧在兽炉中静静燃烧,但那淡青色的烟雾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难以升腾,只在炉口盘旋低徊。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早已被屏退,只剩下皇帝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之上。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从陨星谷带回的、沾染了尘土与暗红血渍的明黄龙袍,未曾更换。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他部分眼神。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背脊不再挺直,微微佝偻着,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内没有点灯,唯有窗外透进来的、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天光,映照着他半边脸颊,明暗交错,更显阴沉。
自陨星谷铩羽而归,已过去三日。
这三日,他称病不朝,将自己锁在这养心殿内,不见任何人,包括皇后与妃嫔。外界的一切消息,都被他强行隔绝。
但他隔绝不了脑海中反复上演的画面。
陈天纵那平静却带着无尽压迫的眼神……
那横贯长空、湮灭万法的诗剑天河……
那言出法随、定义规则的千丈诗界……
以及,最后那逼得他不得不立下誓言、承诺下罪己诏的冰冷话语……
每一幕,都如同最锋利的锉刀,一遍又一遍地刮擦着他的神经,碾磨着他身为帝王的骄傲与尊严。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终于从他喉间迸发出来。他猛地抬手,将身旁小几上的一套价值连城的雨过天青瓷茶具狠狠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瓷片与温热的茶水四溅开来,沾染了他龙袍的下摆。
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与暴怒。
耻辱!
奇耻大辱!
他,堂堂帝国天子,受命于天,统御四海,竟然被一个他曾经视若蝼蚁、可以随意拿捏的臣子,逼到如此境地!在天下宗门面前,颜面扫地,威严尽失!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陈天纵……陈天纵!”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来,“朕必杀你!朕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步伐凌乱而沉重。
“域境……言出法随……哼!”他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混杂着嫉妒与恐惧的狞笑,“就算你成了域境又如何?就算你能言出法随又如何?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这帝国,终究是姬氏的帝国!”
他停下脚步,望向殿外那被宫墙切割的天空,眼神逐渐变得疯狂而决绝。
“你以为,逼朕立下誓言,让那些墙头草宗门退避,你就赢了吗?”
“不!你错了!”
“朕还有底蕴!朕还有……最后的底牌!”
他想到了被皇室秘密供奉、隐藏在帝国阴影最深处的那些真正老怪物。那些连宇文寂都要敬畏三分的、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修为深不可测的存在。他们才是帝国真正的定海神针,平日里从不现身,只在帝国面临倾覆之危时,才会出手。
“还有……‘那个地方’……”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若真到了那一步,就算拼着元气大伤,引动‘那个地方’的力量,朕也要将你彻底抹去!”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姬氏的江山,挑战他的皇权!陈天纵的存在,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对整个旧有秩序的根本性威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铲除!
然而,一想到陈天纵那匪夷所思的“唯心”域境,那言出法随的恐怖能力,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又悄然爬上心头。
连宇文寂都坦言没有绝对把握留下他……那些沉睡的老怪物,就一定能稳胜吗?引动“那个地方”的力量,代价太大,后果难料……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心中激烈交锋,让他备受煎熬。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心腹太监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陛下,暗卫指挥使求见,有……北境和冰心宫方面的急报。”
皇帝猛地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重新坐回龙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威严,尽管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
“传。”
殿门无声滑开,一身黑衣的暗卫指挥使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黑色的玉简。
“讲。”皇帝没有去接玉简,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回陛下,”暗卫指挥使声音低沉,“北境方面确认,陈天纵已于三日前离开陨星谷区域,行踪不明,但根据其最后消失的方向判断,极有可能是前往……极北冰原。”
皇帝瞳孔微缩。
暗卫指挥使继续道:“冰心宫方面……半个时辰前,山门之外,出现强烈域境威压,经确认,是陈天纵。他……要求冰心宫放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