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柠那夜冒雨前来,如同在陈天纵刻意营造的灰败世界中,投入了一抹亮色,却也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他不能让她因自己而涉险,更不能让那份纯粹的情意,成为敌人攻击的软肋。
然而,李若柠的担忧与牵挂,并未因他几句安抚而消减。她身在深宫,虽能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外间消息,但那些关于陈天纵“日渐颓废”、“心灰意冷”的传闻,依旧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痛着她的心。她无法忍受他就此沉沦,更不相信那个曾写出“我道即天道”的男子,会真的被这等挫折击垮。
数日后,又一封密信,经由灰隼之手,送到了陈天纵的书房。信纸上带着淡淡的、属于李若柠的清雅香气,字迹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娟秀,多了几分急切与坚持。
信中未多言局势,只道近日秋高气爽,西山红叶正盛,她已求得皇后准许,三日后将往西山皇家别苑小住两日,散心赏景。信中末尾,她以近乎恳求的语气写道:“……知你需静养,不敢强求。然西山景致,或可涤荡胸中块垒。若你……若你身子尚可支撑,可否前来一晤?只远远一见,知你安好,我便心安。”
陈天纵捏着信纸,久久未语。
西山之行,看似是公主一时兴起的散心,但其背后,定然有李若柠费尽心思的周旋。在皇帝对他态度不明、柳家虎视眈眈的当下,安排这样一次“偶遇”或“私会”,风险极大。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将他从那片自我禁锢的“颓败”泥沼中拉出来,哪怕只是片刻。
他明白她的心意。也正因明白,才更觉难以拒绝。
去,还是不去?
去,则可能落入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皇帝、柳家,乃至其他势力,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甚至坐实他“欺君”或“勾连公主”罪名的机会。西山虽为皇家苑囿,但范围广阔,地形复杂,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不去,固然安全,却无疑会寒了李若柠的心。她不顾风险为他筹谋,若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之前的种种安抚与承诺,岂非都成了空谈?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西山之行,或许并不仅仅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暗处的敌人,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风险与机遇,往往并存。
陈天纵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院中的梧桐叶已落了大半,光秃的枝桠直指灰蒙蒙的天空。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灰隼。”
“属下在。”阴影中,灰隼无声显现。
“准备一下,三日后,赴西山之约。”陈天纵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灰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并未多言,只是躬身道:“是。属下会安排人手,提前探查西山别苑及周边地形,确保万全。”
“不必兴师动众。”陈天纵抬手制止,“挑选三五个机警的好手,暗中随行即可。其余人,按兵不动。我们此去,是‘散心’,是‘静养’,不是去打仗。阵仗太大,反而惹人生疑。”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留意通往别苑的各条路径,以及别苑外围易于设伏的地点。至于别苑内部……毕竟是皇家地盘,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那种地步。”
“明白。”灰隼领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阁主,若真有不测……”
陈天纵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半边脸颊,那刻意维持的苍白,此刻竟透出几分玉石般的冷硬。
“若真有不测,”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正好看看,到底是哪些魑魅魍魉,如此迫不及待。”
他需要这场“郊游”,不仅是为了安抚李若柠,更是为了主动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危险的境地,引蛇出洞。一直龟缩在别苑之中,固然安全,却也难以看清暗处究竟藏着多少敌人,以及他们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唯有走出去,才能打破僵局。
三日后,天色微明。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出了靖北王府别苑的侧门。陈天纵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袍,外面罩了件御寒的墨色斗篷,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愈发苍白,上车时脚步甚至有些“虚浮”,需要车夫搀扶一把,将一个“伤病未愈”的文人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
马车轱辘,碾过清寂的街道,朝着盛京西郊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陈天纵闭目养神,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水波,悄然弥漫开来,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街道、行人、车马……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窥视的目光,都难逃他的感知。
出乎意料,一路行来,竟异常平静。并未出现预想中的跟踪、窥探或是拦路挑衅。仿佛他这位“过气”的司马,真的已经无人关注。
但这份平静,反而让陈天纵心中的警惕更甚。暴风雨前,往往是最为宁静的。
马车出了西城门,道路渐渐变得开阔,两旁是收割后略显荒凉的农田,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层林尽染的秋色,为这萧瑟的季节平添了几分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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