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清晨,是被嘹亮的号角与沉闷的擂鼓声唤醒的,而非江南的吴侬软语与潺潺水声。陈天纵推开院门,一股夹杂着尘沙的干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棉布长袍,信步走向城中最大的校场——那里是边军日常操练之所,也是各种消息和目光交汇之处。
校场之上,烟尘弥漫。数以千计的兵卒正在军官的呼喝下进行着基础的队列与劈砍训练。汗水混杂着尘土,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犁出道道沟壑。呼喝声、兵刃破风声、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粗粝而雄浑的力量感。
陈天纵的出现,如同滴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打破了这种充满阳刚的节奏。
许多正在操练或休息的士兵,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这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异类”。他身形挺拔,但相较于这些虎背熊腰的边军汉子,确实显得“细皮嫩肉”;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种边塞罕见的清隽气质;他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在尘土飞扬的校场边,而是漫步在江南的园林曲径。
“看,那就是京城来的小白脸!”
“啧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是个银样镴枪头。”
“听说还是个什么‘诗仙’?跑到咱们这刀枪堆里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七殿下让他来,莫不是来当个吉祥物?”
议论声毫不避讳,带着边塞特有的直率与鄙夷。几个靠在兵器架旁休息的老兵,甚至故意提高了音量,目光挑衅地上下打量着陈天纵,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陈天纵面色如常,仿佛那些刺耳的话语只是掠过耳边的风声。他走到校场边缘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安静地驻足观看。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而是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校场,细致地观察着士兵们的训练方式、气息流转、以及彼此间微妙的气机联系。
“识境·观照”的力量被他运用到了极致。在他眼中,这些士兵不再是简单的个体,而是一个个行走的“气血熔炉”与“意志集合体”。他能“看”到他们因长期修炼粗浅军阵功法而淤塞的经脉,能“感知”到他们因连年征战而积累的疲惫与煞气,也能隐约捕捉到他们内心深处对力量最原始的渴望,以及对生存最本能的执着。
“力量运用效率低下,气血多有亏损,意志虽坚,却失之灵动,如未开锋的钝刀……” 他心中默默评估着。边军的勇悍毋庸置疑,但其修炼体系,似乎过于依赖透支潜能的刚猛路子,缺乏精细的引导与滋养。这或许能短时间内催生出强大的战斗力,但从长远看,于个人修为乃至整体军魂的凝聚,都非良策。
就在这时,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士兵,在一名面色冷峻的队正带领下,进行着一种类似“扛鼎”的负重训练。他们每人肩扛着数百斤重的石锁,在校场边缘艰难地移动着,汗水如雨下,每一步都在干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其中一名身材相对瘦弱的年轻士兵,脸色涨得通红,双腿不住颤抖,显然已到了极限。
“王狗儿,没吃饭吗?给老子挺住!”那冷面队正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鹰。
那叫王狗儿的年轻士兵咬紧牙关,眼眶都有些发红,却依旧拼命坚持着,肩上的石锁摇摇欲坠。
周围不少士兵都看了过来,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则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陈天纵目光微动。他注意到,这队士兵训练时呼吸杂乱,气血搬运与肌肉发力严重脱节,全凭一股蛮力硬撑,效率极低,且极易损伤筋骨。
他缓步走了过去。
他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校场上的操练声似乎都低了几分,无数道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想看看这个“小白脸”想干什么。
陈天纵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到那冷面队正面前,微微拱手:“这位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队正眉头紧皱,打量了陈天纵一眼,语气生硬:“你是何人?没见俺在操练吗?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在下陈天纵,奉旨随七殿下巡边。”陈天纵语气平和,“观诸位兄弟训练刻苦,心有所感,或有微末之法,可稍减疲惫,提升些许效率。”
“陈天纵?”那队正愣了一下,显然听过这个名字,随即脸上讥诮之色更浓,“原来是你这‘诗仙’。怎么?念诗能帮他们扛起石锁?还是能让他们刀枪不入?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文人卖弄风骚的地方!滚开!”
他话音未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陈天纵并不动怒,反而微微一笑:“军爷何必动气。此法与诗词无关,只是一些呼吸与发力的小技巧而已。若无效,军爷再叱责不迟。若有效,于兄弟们也是好事,不是吗?”
他的从容与笃定,让那队正微微一怔,周围的哄笑声也小了些。
那队正盯着陈天纵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几乎要瘫倒的王狗儿,冷哼一声:“好!俺倒要看看,你这小白脸能有什么法子!若是胡言乱语,耽误操练,休怪俺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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