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之下 第193章 年夜饭

孙知言回到知府宅邸时，得到消息的王夫人焦急地等候在二门处。

一见到孙子的人影，她立刻快步上前，拉着孙知言的胳膊，将他从头到脚、从左到右细细打量了好几遍。

见他虽然面带疲惫，衣衫沾尘，但整个人精神头似乎还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又忍不住带着埋怨和心疼的口吻道：

“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说走就走，什么都瞒着我，还是你走了之后，我才从下人口中知道的。那深山老林里，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要是磕着碰着，遇上野兽可怎么好？”

孙知言自知理亏，赶紧换上笑嘻嘻的表情，凑到祖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祖母，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嘛，一点事都没有，还见识了好多新鲜东西呢，您就别生气了嘛。”

这时，听到动静的孙知府也从前衙踱步过来，他看着全须全尾、似乎还壮实了些的孙子，捋着胡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打趣道：

“好了好了，人平安回来就好。夫人，你可是念叨了整整三天，我这耳根子都快起茧子了，如今总算是能清净清净了。”

王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白了丈夫一眼，懒得理会他，只顾拉着孙知言的手往饭厅走：

“饿坏了吧？灶上一直温着饭菜呢，都是你爱吃的。快跟祖母来，边吃边慢慢说，这一路上都见了什么稀奇景儿？”

饭桌上，孙知言显然还沉浸在这次新奇旅程的兴奋中。他一边大口吃着家里久违的精美菜肴，一边眉飞色舞地向王夫人描述着一路的见闻。

山民的淳朴、深山的险峻、夜晚挤在小床上的嬉闹、还有那抽筋的腿被刘昌按摩的温暖。

王夫人含笑听着，时不时用公筷给他夹一筷子他爱吃的菜，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和些许不易察觉的感慨，孙子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都没有的经历。

而另一边，刘昌也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准备启程返回弥州过年了。

岩桑拍着他的肩膀，千叮咛万嘱咐：“回去代我给你爹娘问个好。记牢了啊，正月十六，安禾周岁，一定得带着你爹娘都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刘昌连连点头，笑道：“您就放心吧，忘不了。正月十六，我们一定准时到。”

一旁的秦玥听了，好奇地眨着眼睛问：“安禾妹妹不是正月初七的生辰吗？为什么要等到正月十六才过周岁呀？”

岩桑笑着解释道：“咱们石城这边有这个风俗，娃娃过周岁是大事，得像成亲嫁娶一样，要请人挑个好日子，大办一下，图个吉利。不一定非得卡在生辰正日那天。就像阿土。”

他指了指正在旁边帮忙搬东西的儿子，“他当初办周岁酒，还没满整整一岁就办了呢。”

屠老三在一旁乐呵呵地接话：“反正啊，过周岁前先得把这个年过好，今年咱们几家日子都顺当，可得好好过个热闹年。”

隋安儿、苏春意还有阿土娘在一旁听着，都含笑点头，脸上洋溢着对即将到来的团圆年和喜庆周岁的期待。

大年三十这一晚，岩桑家的小院里果然热闹非凡。王掌柜一家、玉叫和岩帅夫妇，再加上秦阳一家、屠老三一家，几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屋里摆开了好几张桌子，男人们喝酒划拳，女人们忙着吃菜唠嗑，孩子们穿着新衣在人群中追逐嬉笑。

丰盛的年菜摆满了桌子，欢声笑语和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传出院外很远，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和人情味。

然而，在同一片天空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潼关县，一座还算体面的小宅院外，气氛却冰冷而压抑，与石城的火热团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隋承安看着毅然离去的父母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面色依旧铁青、写满不忿的妻子李兰兰，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颓然地拉起两个孩子，低声道：“走，爹带你们去睡觉。”

院外，隋母终究没能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刚一流出，就被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和疼痛。

隋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了老妻冰冷而颤抖的手。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地朝着他们那间小小的食肆走去，背影在清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苍凉。

隋承安的这座院子，还是当初秦阳带来的那两颗宝石换来的。老两口拿到宝石的第二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全部交给了儿子隋承安。

隋承安卖了宝石买了这座小院，一家人总算从租赁的陋室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本以为有了安稳的窝，日子能和睦些。谁知李兰兰住进了宽敞院子，心里的怨气却并未消散，反而觉得公婆既然能拿出如此贵重的宝石，必定还藏着更多私房钱。

于是隔三差五，她便撺掇着隋承安以各种名目去找老两口要钱。老两口心疼儿子孙子，每次隋承安来，或多或少都会给他，只求个家庭安宁。

本以为这般忍让能换回些许平静，谁知，老两口给远在西南的女儿寄去二十两银子的事，不知怎地竟被李兰兰知道了。

这人当时没有立刻发作，硬是将这口恶气憋到了大年三十。她指使隋承安去将公婆请来一起吃年夜饭，嘴上说得冠冕堂皇。

隋父隋母接到儿子的邀请，还以为儿媳妇终于回心转意，愿意低头，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过个年。

老两口心中生出欣慰和期待，早早地收了食肆的摊子，精心收拾了一番，还特意做了几样拿手好菜，满心欢喜地提着来到了儿子家。

然而，一进门，看到的却是饭桌上寒酸地摆着三盘不见油星的素菜和几碗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