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的蝉鸣刚起时,江南的密报就像滚烫的石子,砸进了平静的内阁。兰统领的亲卫骑着快马,将那份沾着水汽的奏报递进文渊阁 —— 荣亲王旧部在苏州私设关卡,对过往商船征收 “护河费”,稍有不从就扣船打人,百姓联名的诉状在知府衙门外堆了半尺高。
七张梨花木案前,气氛瞬间凝固。周延的拳头攥得发白,独臂按在案上的军报上,指节泛出青:“这群反贼余孽!先帝刚走就敢作乱,依我看,直接派五千兵过去,把关卡拆了,人抓了!” 他说话时带起的风,吹得案上的漕运账册哗哗作响。
“不可!” 张启立刻反驳,这位掌财权的阁臣手里正捏着江南的税银账目,眉头拧成个疙瘩,“江南刚收完夏粮,百姓本就吃紧,若动兵,粮价必涨。再说五千兵的军饷粮草,户部这个月实在挪不出来。”
“挪不出来也得挪!” 周延猛地拍案,案上的茶杯跳起来,茶水溅在他的甲胄上,“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骑在百姓头上拉屎?”
“周将军稍安勿躁。” 李默言放下手里的诉状,这位中立派阁臣的指尖在 “百姓被打伤十七人” 的字句上停顿,“派兵是下策,激化了矛盾,反而让荣亲王旧部有了煽动民心的借口。”
林文昭连连点头,翻开江南民情簿:“苏州百姓说,他们怕的不是关卡,是没人管。只要朝廷派个能镇住场子的官去,把多收的钱退回来,再重打几个为首的,就能平息。”
“镇住场子?谁去?” 周延反问,“苏州知府是荣亲王的门生,靠不住;派新官去,怕是刚到就被架空。”
七人陷入沉默,窗外的蝉鸣聒噪起来,像在催促。张廷玉捻着胡须,忽然看向刘芳:“刘御史在江南有旧识吗?尤其是那种敢硬碰硬的。”
刘芳的目光落在案角的一份荐书上,那是她去年巡查江南时,一位县丞递的,说 “苏州通判海瑞刚正不阿,曾杖责过荣亲王的管家”。她抬头道:“有个人选 —— 海瑞。此人在苏州任通判三年,断案从不怕权贵,百姓叫他‘海阎王’。”
“海阎王?” 周延挑眉,“听着像个能办事的。可就他一个人,够吗?”
“得给他配把刀。” 苏凝的声音忽然从阁外传来,众人回头,见太后的仪仗停在回廊下,黄纱帘后的身影在日光里泛着朦胧的光。
赵晏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那本被苏凝批注过的《资治通鉴》,显然是刚从暖阁过来。他走到案前,看着那份密报,指尖在 “护河费”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依朕看,让海瑞带三百亲兵去。”
“三百?” 张启脱口而出,“会不会太少?”
“兵在精不在多。” 苏凝的声音透过纱帘传来,“这三百人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护送’海瑞查案。既显朝廷威慑,又告诉百姓‘我们不想动武,也不怕动武’。” 她顿了顿,补充道,“让周将军的副将带队,此人是青州出身,跟荣亲王旧部有旧怨,断不会手软;再让林编修写篇告示,明明白白告诉苏州百姓‘凡被强征的钱,十倍奉还’,钱从抄没的荣亲王府私产里出。”
阁内瞬间安静。众人看着黄纱帘的方向,忽然明白这 “制衡” 的妙处 —— 文官海瑞主查案,武将副将掌威慑,新贵林文昭稳民心,旧臣周延镇军方,连钱从哪里来都算计好了,既没让任何一派独揽功劳,也没给任何一方留下把柄。
“臣等遵旨。” 七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信服。
方案定下来的第三日,海瑞带着三百亲兵抵达苏州。荣亲王旧部本想故技重施,却见领头的副将亮出周延的令牌,又听闻 “十倍奉还” 的告示已贴满全城,顿时慌了神。海瑞不等他们反应,直接带人查封关卡,将为首的三人枷在城门示众,抄出的贪银当场分给百姓,哭声、欢呼声混在一起,比过年还热闹。
消息传回文渊阁时,周延正在跟张启算军费。听回报说 “没动一刀一枪就解决了”,这位独臂将军难得红了脸:“看来…… 是我想左了。”
张启笑着递过茶盏:“还是太后的法子周全,既省了兵饷,又得了民心。”
李默言正在核苏州的退银账目,见上面每笔钱都标注着 “荣亲王私产支付”,忍不住感叹:“这是一石三鸟啊 —— 除了祸害,退了民怨,还抄了旧党余财。”
阁外的蝉鸣渐渐歇了,赵晏坐在案前,看着七人讨论后续的安抚措施,忽然想起苏凝昨夜教他的 “制衡不是让他们互相拆台,是让每个人都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发力”。就像此刻,周延的刚、张启的细、李默言的稳、林文昭的亲,都拧成了一股绳。
“娘,” 散阁后,赵晏跟着苏凝走在回廊上,忍不住问,“您怎么知道三百兵就够用?”
苏凝望着廊下的兰草,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荣亲王旧部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靠吓唬人过日子。你越强硬,他们越抱团;你示了威,又给了退路,反而容易散。就像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她转头看向儿子,“这制衡之术,说到底是人心的学问 —— 知道谁想要什么,怕什么,才能让他们往你希望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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