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日头斜斜地照在坤宁宫的窗纸上,将案上堆叠的文书映得一片透亮。苏凝坐在紫檀木案后,指尖捏着支狼毫笔,悬在《丧礼仪程》的 “奠礼” 条目上迟迟未落。案角的白烛燃得正稳,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淌下,在青玉烛台上积成小小的丘,像座凝固的时光。
“娘娘,内务府送来了素绸,说是按您的吩咐,要给各宫侍卫、宫女都裁一身孝服。” 兰掀开帘子走进来,怀里抱着匹半人高的白绸,布料上还带着浆洗后的挺括,“只是…… 内务府总管说,按祖制,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着素绸,底下人用粗麻布就够了。”
苏凝抬眼,目光落在那匹白绸上。阳光透过绸面,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晕,像层薄雪。她想起三十年前刚入宫时,先帝生母孝贤皇后丧礼,那时她还是个末等才人,只能穿着粗麻布孝服,料子糙得磨破了皮肤,夜里疼得睡不着。
“让他照办。” 苏凝的声音平静无波,笔尖在 “奠礼” 旁点了个朱砂点,“本宫说的话,就是新制。他们伺候先帝一场,送他最后一程,该穿件体面的衣裳。”
兰重重点头,转身时瞥见案上的《百官哭临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用朱笔注着品级与职司。最末几行是空白,显然还没写完。
“娘娘,宗室亲王们还在宫外候着,说要进来哭灵。” 兰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果郡王的胞弟,说‘先帝丧礼,宗室岂能缺席’,语气里带着些不满。”
苏凝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名册上晕开个小圈。她想起果郡王被流放宁古塔前,这位胞弟曾跪在太和殿外,哭着求先帝 “念在宗室情分,饶过兄长”。那时的少年眼含热泪,如今却借着丧礼发难,心思昭然若揭。
“告诉他们,” 苏凝放下笔,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新帝未归,丧礼暂由本宫主持。哭灵可以,按品级依次进来,每人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辰。若有人敢喧哗失礼,直接杖责二十,逐出灵堂。”
兰领命而去,刚走到门口,就见李德全捧着个鎏金托盘匆匆进来,托盘上放着枚晶莹的玉印,印钮是只展翅的凤凰,正是皇后的 “凤印”。
“娘娘,礼部尚书求见,说…… 说国丧的祭文该拟定了,按规矩得用凤印钤印。”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眼眶红肿,显然是熬了几夜。
苏凝拿起凤印,玉质温润,触手生凉。这枚印陪伴了她十年,从贵妃到皇后,盖过无数懿旨,也压下过无数风波。她望着印底的 “慈安端顺” 四字,忽然想起先帝当年亲手将印交到她手里时说的话:“这印不轻,握着它,就握着半个江山的安稳。”
“让礼部尚书先拟初稿。” 苏凝将印放回托盘,“祭文要写得实在,不必堆砌辞藻。就写先帝在位三十二年,减免赋税多少次,修过多少堤坝,赈过多少灾民 —— 让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不是只会坐在龙椅上的人。”
李德全应着 “是”,刚要转身,又被苏凝叫住:“让御膳房备些清淡的吃食,送去给守在宫门的侍卫。昨夜他们守了一夜,别冻着饿着。”
李德全的眼圈又红了,重重点头:“奴才这就去!”
申时的梆子敲响时,张廷玉带着礼部官员走进坤宁宫。案上的《丧礼仪程》已经批注了大半,“朝夕奠”“朔望祭” 等条目旁都画了红圈,旁边注着 “简化仪程,勿扰百姓”。老臣看着那些批注,忽然想起先帝常说的 “皇后心思细,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眼眶不禁发热。
“娘娘,这是拟定的哭临班次。” 张廷玉将一本簿子递上,“宗室在前,百官在后,百姓按户籍分区,每日辰时到酉时,分六批入内,既显肃穆,也不至于拥挤。”
苏凝翻开簿子,见上面连老弱妇孺的通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点头:“张大人考虑得周全。再加一条,设个‘追思处’,让百姓可以写下想对先帝说的话,烧在灵前 —— 也算全了他们的心意。”
礼部尚书有些犹豫:“娘娘,这不合祖制……”
“祖制也说‘民为贵’。” 苏凝合上簿子,目光沉静,“先帝一生爱民,若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正说着,周延匆匆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娘娘,安亲王旧部已经散了!臣按您的吩咐,带了五百御林军在城外列队,又让李德全宣了您的话,他们听了‘既往不咎’,扔下兵器就跑了,还留了话,说‘谢皇后娘娘开恩’。”
苏凝微微一笑:“他们本就不是真心谋反,不过是想找条活路。放他们走,也算积德。” 她顿了顿,看向周延,“城防不可松懈,尤其是通往青州的路,一定要护好新帝的车驾。”
“臣明白!” 周延躬身领命,想起昨夜在城楼上看到的星象,忽然道,“娘娘,昨夜紫微星异常明亮,想来新帝回京,定会顺顺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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