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宫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诉说着秘密。凤仪宫的廊下晒着新收的桂花,金黄金黄的,混着兰草的清香,在风里漫得很远,连养心殿的太监路过时,都忍不住多吸两口。
苏凝坐在暖阁里核对尚宫局的月报,画屏在一旁研墨,墨锭在砚台里磨出细腻的声响,与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竟有种难得的安宁。账册上的字迹工整,每一笔采买都标注着用途,每一两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 这是她接管尚宫局后定下的规矩,如今看来,总算见了成效。
“主子,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栗子糕。” 画屏将点心摆在案上,“说是新磨的栗子粉,加了桂花蜜,您尝尝。”
苏凝拿起一块,入口软糯,甜而不腻,确实是御膳房的手艺。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柳若微在景仁宫办赏秋宴,用的就是这种栗子糕,那时的她穿着正红宫装,笑着说 “这栗子糕得配着新酿的葡萄酒才好”,眉眼间的张扬,如今想来倒像是镜花水月。
“景仁宫今日的份例送了吗?”
“送了。” 画屏点头,“晚晴来领的时候,眼眶红红的,说柳妃娘娘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只靠喝凉水度日。”
苏凝的笔尖顿了顿,墨滴落在 “月例支出” 一栏,晕开一小片浅黑。她放下笔,走到窗前,望着景仁宫的方向,那里的飞檐在银杏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像一只敛了翅的鸟。
“让人送些小米粥过去。” 她轻声道,“就说是御膳房多做的,别说是本宫的意思。”
画屏有些不解:“主子何必对她这么好?她在养心殿那样污蔑您……”
“不是好。” 苏凝望着飘落的银杏叶,“是让她活着。她活着,太后就还有念想,淑妃就还有顾忌,这宫里的平衡,才能维持得久些。”
画屏这才明白,主子的每一步都藏着算计。柳若微的命,早已不是她自己的,成了制衡各方势力的棋子,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而景仁宫的窗棂上,正趴着一只灰色的猫。柳若微坐在窗前,看着晚晴端来的小米粥,粥上飘着几粒枸杞,显然是精心熬煮过的。她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却只是冷笑一声,将粥推到一边。
“倒了这么久,还想学苏凝装贤德?” 她拿起案上的银簪 —— 那是弟弟送的那支,簪头已被摩挲得发亮,“我柳若微就算饿死,也不喝她的施舍。”
晚晴急得直掉泪:“娘娘,您都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 为在大牢里的老爷想想啊!”
提到父亲,柳若微的手抖了一下。她抓起粥碗,猛地灌了一大口,滚烫的米粥烫得喉咙生疼,眼泪却跟着涌了出来。她恨苏凝的步步为营,恨太后的见死不救,更恨自己的愚蠢,可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 父亲还在大牢里等着她设法营救,她若倒下了,柳家就真的彻底完了。
“去,把那枚白玉佩拿来。”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哽咽,“是时候去见见太后了。”
那枚玉佩是太后早年赐的,说是能在危难时保平安。柳若微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哪怕要向曾经的靠山摇尾乞怜,也必须抓住。
慈宁宫的佛堂里,太后正跪在蒲团上诵经。念珠在指间流转,发出温润的碰撞声,经文的呢喃混着檀香,让整个佛堂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宁静。听到柳若微求见,她只是淡淡说了句 “让她在外面等着”,手里的念珠却转得快了几分。
柳若微跪在佛堂外的青石板上,深秋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宫装渗进来,冻得膝盖生疼。她望着佛堂紧闭的门,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躲在这扇门后,看太后为她缝制虎头鞋,那时的针脚里藏着的,是真真切切的疼惜。
“太后,” 她对着门板轻声说,“若微知道错了。求您看在父亲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救救他…… 只要能救父亲,若微愿意去浣衣局,愿意去冷宫,做牛做马都愿意……”
佛堂里的诵经声停了。片刻后,门被拉开一条缝,妙云探出头来:“太后说,让你把尚宫局的账册交出来。那些记着‘太后用度’的页子,或许能换你父亲一条命。”
柳若微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 —— 那些多领的绸缎,多支的月例,实则是太后借着她的名义中饱私囊。交出账册,就等于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可若不交,父亲就……
“我交。” 她咬着牙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我要亲眼看到父亲从大牢里出来。”
门又关上了,诵经声重新响起,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急促,像在催促着什么。柳若微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飘落的银杏叶,忽然觉得这深秋的阳光,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而淑妃在景阳宫收到消息时,正对着铜镜试新做的秋装。石青色的宫装绣着暗纹的菊花,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翠儿在一旁禀报:“太后见了柳妃,两人在佛堂里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柳妃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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