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夜总是比别处沉些。苏凝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指尖捏着那枚磨得发亮的墨锭,砚台里的清水映着她鬓边的碧玉簪,像一汪深潭里浮着的玉。画屏刚把御书房的消息报完,说柳若微的和诗得了皇上一句 “巧思”,此刻正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巧思?” 苏凝忽然笑了,墨锭在砚台里重重一转,清水瞬间晕开墨色,“她倒是会躲。用‘烟雨’藏‘锋芒’,用‘解闷’掩‘心机’,这江南女子的弯弯绕,比《孙子兵法》还难参透。”
画屏连忙道:“主子的诗才是真功夫,‘龙袍加身自畏寒’,哪是那些风花雪月比得了的?皇上心里明镜似的。”
“真功夫?” 苏凝放下墨锭,指尖在《资治通鉴》的 “汉武帝” 篇上点了点,“在这宫里,‘才学’二字,从来不是看你能背多少诗、写多少字。汉武帝的卫子夫能歌善舞,可最后坐稳后位,靠的是弟弟卫青的兵权;唐太宗的长孙皇后懂史书,可真正让朝臣敬服的,是她敢在朝堂上替魏徵说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诗词歌赋是锦上的花,能帮皇上看奏折、定国策,才是锦缎的底色。柳若微想靠‘巧思’赢人心?那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才学’。”
画屏看着案上堆得老高的《漕运志》《盐铁论》,忽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 比起和柳若微比拼诗词,不如把才学用在实处,让皇上看见,她苏凝的才学,能实实在在地助他稳固江山。
“去把我父亲批注的《江南水利图》找出来。” 苏凝翻开《漕运志》,在 “淮安段” 画了个圈,“明日我要在御书房告诉皇上,怎么让漕帮的人既不闹事,又能替朝廷运粮 —— 这才是比‘一蓑烟雨’有用百倍的本事。”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几分不输男子的锐利。画屏忽然想起镇国公常说的话:“我们苏家的女儿,要么不做,要做就做能扛事的。” 此刻看着苏凝埋首书卷的侧脸,终于懂了这话里的分量。
与此同时,景仁宫的柳若微正对着铜镜卸妆。晚晴兴奋地说:“娘娘,小李子偷偷说,皇上看您那首和诗时,嘴角一直带着笑呢!比看皇后娘娘的诗时柔和多了!”
柳若微取下鬓边的珍珠钗,放在妆盒里,镜面映出她眼底的平静:“柔和有什么用?苏凝在御书房跟皇上说漕运,我在景仁宫跟你说诗,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 可诗词也是才学啊!” 晚晴不服气,“您的‘一蓑烟雨也担山’,比皇后那些干巴巴的奏折好看多了!”
“好看的是花,能结果的才是树。” 柳若微拿起那支东珠钗,指尖抚过圆润的珠子,“苏凝要做结果的树,我便做开花的花。皇上既需要果子填肚子,也需要花悦心。只是这花,不能开得太招摇,得藏着点刺。”
她让晚晴取来父亲送的《江南风物志》,翻到 “蚕桑篇”,指尖在 “湖州桑叶” 处停了停:“明日让家里送些新采的桑叶来,说是给御花园的蚕宝宝吃的。顺便……” 她压低声音,“让父亲打听一下,淮安漕帮的大当家,是不是当年受过柳家恩惠的张老三。”
晚晴愣住了:“娘娘问漕帮做什么?那不是皇后娘娘在查的事吗?”
“她查她的,我问我的。” 柳若微合上书卷,笑意浅淡,“苏凝想靠《漕运志》显本事,我便用‘人情世故’补她的漏。漕帮的人是粗人,不懂什么《盐铁论》,但认‘恩惠’二字。这也是才学,是藏在书卷外的底色。”
她知道,苏凝的才学是朝堂的 “理”,她的才学是民间的 “情”。帝王治国,既需要 “理” 来立规矩,也需要 “情” 来安人心。这两种底色,谁也替代不了谁。
夜深时,苏凝还在书案前批注《江南水利图》,笔尖划过 “堤坝高度” 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在灯下教她看地图的模样:“凝儿你记住,图上的每一条线、每一个点,都连着百姓的命。读死书没用,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真学问。”
那时她总嫌父亲严厉,此刻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红了眼眶。她争的哪里是 “才女人设”,是想让九泉之下的父亲看看,他教的本事,她没忘;他护的江山,她在替他守着。
而景仁宫的柳若微,正对着《江南风物志》上的桑叶图出神。父亲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薇薇,江南的水看着软,却能穿石;江南的人看着柔,却最懂‘滴水之恩’。这世道,有时人情比道理管用。”
她轻轻抚摸着书页,忽然觉得,自己和苏凝,就像这书里的桑叶和堤坝 —— 一个滋养生命,一个阻挡洪流,看似不同,却都是江山安稳不可少的底色。
第二日清晨,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微妙。苏凝捧着《江南水利图》,正跟皇帝说 “如何让漕帮改做漕运”,柳若微就提着个竹篮走了进来,篮子里铺着青布,放着些鲜嫩的桑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