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时,坤宁宫的烛火正透过菱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皇后苏轻鸢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镜中的人影还带着几分未褪的倦意 —— 白日里为太后侍疾,傍晚又处置了翊坤宫掌事太监克扣份例的案子,算下来竟已有两夜没合眼了。
“娘娘,该歇息了。” 贴身嬷嬷青禾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瓷碗与托盘相碰,发出轻脆的叮当声。她将粥碗放在妆台上,目光落在皇后鬓边新生的几缕白发上,心疼地叹了口气,“这凤钗明日再卸吧,仔细伤了头发。”
苏轻鸢对着镜子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卸了吧,戴着沉。” 她抬手将凤钗拔下,乌黑的发髻霎时散了大半,垂在肩头如泼墨般铺开。这支凤钗是三年前封后时,陛下萧彻亲手为她簪上的,当时他说:“轻鸢,这凤钗配你正好,往后六宫之事,便与你共担。”
那时的烛火也是这样暖,他的指尖触到她耳垂时,带着微凉的温度。苏轻鸢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刚入宫那年,她还是个仗着家世、敢在御花园里追着他打雪仗的少女,而他也只是个尚未被册立的太子,会笑着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挡下太子宫教习嬷嬷的训斥。
“娘娘在想什么?” 青禾递过软布,想为她擦去眼角的湿意。
苏轻鸢摇摇头,接过布巾按了按眼角:“没什么,想起些旧事儿。” 她舀了一勺燕窝,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莫名的慌。这几日宫里太静了,静得有些反常 —— 往日里这个时辰,总会有小太监来坤宁宫回话,或是陛下那边遣人送些点心,可今夜,连巡夜禁卫的脚步声都透着格外的谨慎。
正思忖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宫女太监们惯常的轻手轻脚,倒像是靴子碾过碎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青禾脸色一变,刚要起身去看,殿门已被 “哐当” 一声推开,冷风裹挟着寒气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
为首的是御前总管太监李德全,他穿着一身石青色蟒纹袍,手里捧着个明黄缎面的盒子,脸上没有半分往日的谄媚,那双总是眯着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圆,目光像淬了冰,直直落在苏轻鸢身上。他身后跟着四个带刀侍卫,腰佩的长刀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显然是来者不善。
“李公公深夜闯坤宁宫,是陛下有何吩咐?” 苏轻鸢缓缓站起身,虽未着朝服,仅一身月白寝衣,脊背却挺得笔直。她瞥见李德全手里的明黄盒子,心猛地沉了下去 —— 那是盛放圣旨的锦盒,寻常旨意从不用这般郑重的规制,更不会在三更半夜送达后妃寝宫。
李德全没说话,只是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四个侍卫立刻分散开来,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赶到角落里,青禾刚要上前理论,就被一个侍卫按住肩膀推到地上,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那侍卫用刀鞘狠狠抵住了后颈。
“放肆!” 苏轻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坤宁宫是中宫所在,你们敢动本宫的人?”
李德全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声音尖细得像刮过琉璃:“皇后娘娘息怒,奴才也是奉旨行事。” 他掂了掂手里的锦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有旨,请皇后娘娘接诏。”
“陛下……” 苏轻鸢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望着李德全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忽然想起白日里去太后宫中时,太后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彻儿近来心事重,你是皇后,多让着他些。” 当时她只当是夫妻间的寻常龃龉,此刻想来,那话语里竟藏着几分说不清的忧虑。
她深吸一口气,敛衽跪地,声音尽量平稳:“臣妾苏氏,接陛下圣谕。”
李德全展开圣旨,明黄的绫缎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砸在寂静的殿内,震得人耳膜发疼:
“皇后苏氏,德行有亏,善妒成性,构陷皇嗣,动摇国本。朕念及结发之情,不究其死罪,然六宫不可无主,纲纪不可废弛。即日起,废黜苏氏后位,贬为庶人,迁居静心苑幽禁,终身不得出苑半步。钦此。”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 “噼啪” 爆了个灯花,将苏轻鸢的影子在地上晃得支离破碎。
“构陷皇嗣?”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李德全,眼中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李公公,你再说一遍?臣妾何时构陷皇嗣了?”
三个月前,娴妃赵氏确曾小产,当时太医院诊断是胎象不稳,加上娴妃自己不慎摔了一跤所致。她作为皇后,亲自彻查了半月,连娴妃宫里的地砖都翻查了三遍,最终定论是意外,陛下当时也亲口说 “此事与皇后无关”,怎么如今竟成了她 “构陷皇嗣” 的罪证?
李德全收起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困在笼中的败犬:“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娴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已经招了,说是亲眼看见您赐的那盒杏仁酪里掺了东西。再者……” 他拖长了调子,“前几日太液池边发现的那具小太监的尸首,您总该记得吧?那可是替您传递消息的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娘娘还想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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