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宫的晨雾还未散尽时,苏凝正坐在窗前教赵昀写字。孩子握着小小的狼毫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安”字,墨汁溅到指尖,像沾了几颗黑珍珠。他学得认真,鼻尖沁出细汗,却执意要把最后一笔写得笔直,奶声奶气地说:“先生说,‘安’字要稳稳的,才不会倒。”
苏凝的指尖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调整笔锋:“对,要稳稳的。”目光落在纸页边缘,那里印着昨夜李总管派人送来的字条——“陈氏已赐死,贵妃禁足,陛下谕令:凝晖宫加派五十亲卫,护七皇子周全。”
墨迹早已干透,字里行间却仿佛还带着御书房的墨香与怒火。她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划过“安”字的最后一横,心里那块悬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母妃,你看我写得好不好?”赵昀举着宣纸,小脸上满是期待。纸上的“安”字虽稚嫩,却笔画扎实,真有几分“稳稳的”模样。
苏凝接过纸,仔细叠好放进锦盒——这是赵昀写的第一百个“安”字,她要好好收着。“写得好,”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比昨日又进步了。”
殿外传来莲心的脚步声,她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娘娘,御膳房刚送来的血燕,说是陛下特意让人炖的,加了润肺的冰糖。”
燕窝盛在白瓷碗里,汤汁澄澈,燕丝晶莹,一看就是顶级的贡品。这等赏赐,放在半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那时凝晖宫连像样的白米都吃不上,更别说血燕了。
“放在那里吧。”苏凝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的早饭。
莲心却按捺不住:“娘娘,您听到消息了吗?废后娘娘……午时已经行刑了,翠儿也被杖毙了,曝尸三日呢!还有贵妃,被陛下禁足在锦绣宫,永不得出!这可都是您的功劳啊!”
苏凝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慎言。这是陛下的决断,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莲心不服气,压低声音,“若不是您让小安子盯着冷宫,若不是您让李总管去查,哪能这么快查出真相?现在宫里谁不知道,是您护住了七皇子,还让贵妃翻不了身?这可是天大的胜利啊!”
胜利?苏凝拿起赵昀写废的纸,轻轻揉成一团。这胜利里浸着多少血?陈氏的白绫,翠儿的尸体,还有锦绣宫里那个女人后半生的孤寂……她要的从不是这些,只是想让赵昀平安长大,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这步田地?
“莲心,”苏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记住,宫里的胜利,从来都不能挂在嘴边。你说得越多,死得越快。”她看着窗外的桂树,昨夜的风雨吹落了不少花瓣,满地残金,像铺了一层碎泪,“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别让昀儿沾染这些阴私。”
莲心这才低下头,小声应了句“是”。
正说着,殿外传来李总管的声音:“陛下驾临——”
苏凝心里一紧,忙起身整理衣袍。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素纱裙,未施粉黛,鬓边只簪了支银质的桂花簪——这是她刻意为之,越是风头盛时,越要藏起锋芒。
皇帝走进来时,赵昀正举着刚写好的“安”字迎上去:“父皇,你看昀儿写得好不好?”
皇帝弯腰接过宣纸,目光落在那工整的字迹上,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些:“写得好,比父皇小时候强多了。”他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又看向苏凝,“昨夜没睡好吧?眼下都有青影了。”
苏凝屈膝行礼:“劳陛下挂心,臣妾无碍。”
“怎么会无碍?”皇帝拉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素纱传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昨夜的事,吓坏了吧?”
苏凝的指尖微微一颤,抬头时,眼眶已泛起微红:“臣妾不怕,有陛下在,臣妾什么都不怕。只是……只是想到昀儿差点被人暗算,心里就……”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后怕与依赖。
她太清楚,在皇帝面前,示弱比逞强更有用。
皇帝果然心疼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别怕,都过去了。陈氏已经伏法,贵妃也被禁足,再也没人敢动你和昀儿。”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春水,“以后这宫里,有朕护着你们,谁也别想欺负。”
赵昀趴在皇帝膝头,似懂非懂地听着,小手攥着父亲的龙袍:“父皇,坏人都被打跑了吗?”
“跑不了。”皇帝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父皇会把所有坏人都抓起来,让昀儿安安心心读书。”
苏凝靠在皇帝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心里却异常清醒。这温柔是真的,护佑也是真的,但帝王的恩宠从来都带着条件——他护着她,是因为她“懂事”,因为赵昀“有潜力”,一旦这些条件消失,这怀抱随时会变成利刃。
“陛下,”苏凝从他怀里退出来,语气恢复了平静,“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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