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宫的夜总是来得格外静。檐角的铜铃被秋风拂得轻响,殿内烛火跳动,将苏凝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细长的影子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摇晃。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 莲心端着刚温好的参茶进来,见苏凝还在看那本翻得卷了角的《女诫》,忍不住劝道,“您这几日都没睡好,再熬下去,身子该受不住了。”
苏凝没抬头,指尖划过 “妇德” 篇的字句,声音轻得像羽毛:“睡不着,再看会儿。” 她其实没在看书,目光落在书页空白处,眼前却反复闪过小安子方才在偏殿外描述的景象 —— 黑陶碗里的血,布偶上的朱砂字,皇后那双淬了毒的眼睛。
巫蛊。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紧。
三年前她刚得宠时,就曾被皇后用桐木小人诅咒过。那时她位份低微,连自保都难,只能夜夜抱着刚满月的赵昀不敢合眼,直到皇帝查出真相,废了皇后,她才敢喘口气。原以为那阴毒的把戏早已随着陈氏被打入冷宫而绝迹,没想到三年后,这把刀竟又对准了她的儿子。
“娘娘,” 莲心将参茶放在桌案上,压低声音,“小安子说,皇后用的是自己的血,还在布偶心口插了针…… 这法子太恶毒了,怕是……”
“怕是真能咒死人?” 苏凝终于抬起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却不见半分慌乱,“莲心,你入宫比我早,该知道宫里的巫蛊案,十桩里有九桩是借刀杀人,剩下一桩,是自己吓自己。” 她拿起参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若诅咒真有用,这宫里早就没人了。”
莲心还是不安,搓着手道:“可那是皇后啊!她从前就害过您,如今疯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万一…… 万一七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没有万一。” 苏凝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她放下茶盏,指尖在微凉的釉面上轻轻摩挲,“昀儿是陛下的心头肉,有亲卫营的人守着,谁敢动他?陈氏不过是个被废的疯妇,手里没权没势,连冷宫的门都出不去,她的诅咒,就像一阵风,刮过就散了。”
话虽如此,她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方才小安子来报信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 不是怕那布偶真能作祟,是怕这背后藏着的人。皇后被废三年,形同枯槁,哪来的力气折腾?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借她的手除掉赵昀,再把 “苛待废后” 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小安子说,前几日贵妃宫里的翠儿去过冷宫?” 苏凝忽然问。
莲心点头:“是啊,说是给皇后送冬衣,还呆了半个时辰呢。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贵妃向来不把废后放在眼里,怎么突然好心起来?现在想来,怕是没安好心!”
苏凝的指尖顿了顿。果然是贵妃。那位娘娘自中秋家宴后就失了势,被皇帝禁足在锦绣宫,心里定然憋着一股气,想借巫蛊之事搅混水 —— 若赵昀真出了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她苏凝动了手脚,毕竟皇后是因诅咒她才被废;就算查不到她头上,一个被巫蛊诅咒过的皇子,也难登大位,这对贵妃的三皇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好一招借刀杀人,既除了眼中钉,又能全身而退。
“娘娘,咱们现在就去告诉陛下吧!” 莲心急得直跺脚,“把翠儿去冷宫的事说出来,再把皇后诅咒皇子的证据呈上去,陛下定会严惩她们!”
苏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青铜镇纸上。那镇纸是皇帝赏赐的,上面刻着 “平安” 二字,边角被她摩挲得光滑发亮。“告诉陛下,然后呢?”
“然后…… 然后陛下会处死皇后,惩罚贵妃啊!”
“处死一个被废的皇后,易如反掌。” 苏凝拿起镇纸,指尖抚过 “安” 字的纹路,“可贵妃呢?她大可以说自己不知情,是翠儿擅作主张,最多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罚俸三个月,禁足半年,风头过了,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咱们呢?” 她放下镇纸,眼神清明,“咱们会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还会让陛下觉得咱们沉不住气,事事要靠他出头。更要紧的是,昀儿会知道这等阴私恶毒之事,心里留下阴影,这才是最不值的。”
莲心愣住了:“那……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看着她们骑在咱们头上?”
“当然不能算了。” 苏凝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烛火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陈氏敢用巫蛊诅咒皇子,是死罪;贵妃敢挑唆,也得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不能由咱们来讨。”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狼毫笔。墨是上好的松烟墨,研得细腻,落在纸上黑得发亮。她没写皇后,没写贵妃,甚至没提 “巫蛊” 二字,只写了八个字:“冷宫有异,恐惊圣驾。”
“把这个交给李总管。” 苏凝将素笺折成小巧的方块,递给莲心,“让他亲自呈给陛下,记住,只说‘娘娘夜观天象,见冷宫方向黑气弥漫,恐有不祥之事惊扰圣驾’,别的什么都别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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