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怒火传到景仁宫时,苏凝正在给赵恒缝虎头鞋。乳母抱着小家伙在廊下学步,他摇摇晃晃扑向廊柱,被苏凝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软乎乎的身子撞在她心口,带着奶气的笑声混着檐角的雨声漫开来,冲淡了晚翠带来的紧张。
“娘娘,陛下在养心殿动了雷霆之怒,说太子…… 说太子心胸狭隘,还罚他禁足半年,抄一百遍《金刚经》。” 晚翠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捏着帕子,湿了一片,“听说太子磕得头破血流,陛下也没心软。”
苏凝低头,看着赵恒抓着她衣襟的小手,上面还沾着玩泥巴蹭的灰。“知道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檐下的积水,指尖继续穿针引线,金线在布面上游走,很快勾勒出猛虎的轮廓。
晚翠却急了:“娘娘,这可不是小事!太子被陛下骂‘心胸狭隘’,明摆着是向着咱们,可…… 可也把咱们推到了风口浪尖啊!东宫的人,还有那些依附太子的老臣,怕是要记恨咱们了!”
她不说苏凝也明白。皇帝的偏爱是蜜糖,也是毒药。今日在养心殿的雷霆之怒,等于昭告天下:七皇子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谁动他,就是动陛下的逆鳞。可这份昭告,也会引来更多嫉妒的目光,更阴狠的算计。
“记恨又如何?” 苏凝将虎头鞋举到赵恒面前,小家伙伸手去抓,被她轻轻拍开,“在这宫里,想不被人记恨,除非做个任人拿捏的泥菩萨。可泥菩萨,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想护的人。”
她想起刚入宫时,被位份高的妃嫔欺负,连炭火都被克扣,那时她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结果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磋磨。直到她明白,深宫之中,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
“去给陈先生送壶新茶,” 苏凝将虎头鞋放进锦盒,“告诉他,安心教恒儿读书,外面的风雨,有我顶着。”
陈先生的偏院在景仁宫最深处,院墙边种着几株芭蕉,雨打在叶上,发出 “沙沙” 的响,倒添了几分清净。陈先生正坐在窗前批注《论语》,见晚翠送来茶,只是淡淡点头,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
“先生,外面的事……” 晚翠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打断。
“老臣只教七皇子读书,不问其他。” 陈先生的笔尖在 “君子坦荡荡” 几个字上停顿,“淑妃娘娘既信得过老臣,老臣自当守好本分。”
他何尝不知道外面的风波,只是有些事,知道了也不必说破。他教七皇子认 “水” 字时说 “水可载舟”,教 “仁” 字时说 “仁者爱人”,本就存着几分育人的私心 —— 他见不得这深宫把一块璞玉磨成顽石,更见不得太子那般狭隘之辈将来执掌江山。
晚翠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忽然明白,这位先生不是不懂朝堂险恶,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份安宁。她躬身行礼,悄悄退了出去。
雨停时,李德全捧着个描金食盒来了,里面是皇帝赏的冰糖燕窝和一叠芙蓉糕,都是赵恒爱吃的。
“陛下说,小主子今日定是被雷声吓着了,让娘娘多哄哄。” 李德全笑眯眯地看着赵恒抓着芙蓉糕往嘴里塞,“还说,陈先生教得好,让娘娘别听外面的闲言碎语,安心让七皇子跟着先生学。”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撑腰。苏凝抱着赵恒起身谢恩,指尖触到食盒的暖炉,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知道,皇帝的怒火不仅是为了敲打太子,也是在给她传递一个信号:有他在,景仁宫安稳。
“替我谢陛下。” 苏凝让晚翠取来个锦袋,里面是赵恒刚画的 “一” 字,用红绸裹着,“这是恒儿给父皇的回礼,让陛下见笑了。”
李德全笑着接过去:“小主子的墨宝,陛下定会好好收着。”
他走后,苏凝抱着赵恒在院里散步。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梨花瓣上沾着水珠,像撒了层碎钻。赵恒指着湿漉漉的石阶,咿咿呀呀地喊 “水”,又指着天边的彩虹,拍手笑起来。
“这孩子,倒是什么都记在心上。” 乳母笑着说。
苏凝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忽然道:“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陈先生的门生搬进来住。”
东厢房挨着偏院,住着方便照应。她知道,太子被斥后,那些依附东宫的人定会狗急跳墙,明着不敢动她,怕是会在陈先生身上做文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果然,三日后就出事了。
一个给偏院送菜的小太监,被搜出袖中藏着包巴豆粉,说是想 “给陈先生的汤里加点料”,审问之下,供出是东宫的小禄子指使的。
晚翠气得发抖:“娘娘,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要不要告诉陛下?”
苏凝却只是淡淡道:“不必。把人交给内务府,让他们按宫规处置就行。”
她要的不是借题发挥,是敲山震虎。让东宫的人知道,景仁宫不是谁都能碰的,哪怕是个送菜的太监,也盯着呢。
内务府的处置很快下来:小太监杖责二十,发往浣衣局;小禄子被太子亲手打了五十板子,禁足在东宫,不许再出来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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