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时,正赶上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刘嬷嬷抱着个红布裹着的襁褓快步出来,鬓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襁褓的褶皱里,却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像朵被雨水打湿的石榴花。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却字字清亮,“是位皇子!八斤重呢,哭声亮得能穿透三层宫墙,将来定是位有福气的!”
皇帝的目光瞬间被那团小小的粉白吸住。襁褓里的小家伙闭着眼,眉头皱成个小红疙瘩,嘴巴却张得大大的,发出 “哇 ——” 的一声啼哭,那声音不像寻常婴儿的细弱,倒像只刚出壳的小老虎,带着股子蛮劲,震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撞在窗纸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
“让朕看看。” 皇帝的声音有些发颤,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了停,指尖悬在襁褓上方,竟不知该如何触碰这柔软的小生命。他见惯了朝堂的刀光剑影,见惯了刑场的血腥气,此刻面对这团皱巴巴的肉,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刘嬷嬷会意,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到他怀里。小家伙似乎不满被人打扰,哭声陡然拔高,小手小脚在红布里胡乱蹬踹,不知怎的,竟精准地抓住了皇帝胸前的龙纹玉佩,攥得死死的,力道大得惊人。
“你看这孩子,还挺有劲儿。” 皇帝失笑,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许多。玉佩的冰凉贴着婴儿的掌心,他却像是找到了安稳的依靠,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委屈的哼唧,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在玉佩上蹭出片湿痕。
李德全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附和:“小主子这是跟陛下亲呢!刚落地就攥着龙佩不放,将来定是个孝顺孩子!”
这话刚说完,产房里又传来苏凝的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让我抱抱他……”
皇帝抱着襁褓转身回产房,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怀里的小家伙。苏凝靠在软枕上,脸色白得像宣纸,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嘴唇干裂起皮,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着两汪春水,定定地望着他怀里的襁褓,连眨都舍不得眨。
“你看,他像你吗?” 苏凝的声音很轻,带着产后的沙哑,指尖却迫不及待地探过去,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那皮肤嫩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带着温热的潮气,吓得她赶紧缩回手,生怕自己粗糙的指尖刮伤了他。
婴儿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忽然睁开眼。那是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黑得像深夜的星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直勾勾地望着苏凝,随即又 “哇” 地一声哭起来。这次的哭声不像刚才的蛮横,倒带了点委屈,像只找奶吃的小猫,挠得人心头发软。
“这是饿了呢。” 刘嬷嬷笑着上前,“刚喂了点糖水垫肚子,该请乳母了。”
早就候在偏殿的乳母连忙应声进来。她是从京中选的良家妇女,刚生过孩子不久,面色红润,举止稳重。可当她伸手想去抱时,小家伙却忽然止住哭声,小手紧紧扒着苏凝的衣襟,像是认准了这个怀抱,任谁哄都不肯撒手。
“这孩子,倒是认娘。” 皇帝看着这一幕,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坐在榻边,看着苏凝笨拙地拍着婴儿的背,看着她用指尖轻轻戳那肉嘟嘟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产房里的艾草香,竟比养心殿的龙涎香还要好闻。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赵珩被小李子拽着,蹦蹦跳跳地在廊下转圈,书包里的砚台和毛笔撞出 “叮叮当当” 的响,像在敲锣打鼓;太监们捧着赏赐往景仁宫跑,红绸包裹的金锭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压得竹篮的把手咯吱作响;连平日里最肃穆的太庙方向,都传来了隐隐的钟声 —— 那是李德全让人去报喜,太庙里的祭司正在为七皇子祈福。
“陛下,该给小主子拟名了。” 李德全捧着空白的圣旨进来,金粉在宣纸上泛着微光,等着皇帝落下御笔。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婴儿恬静的睡颜上。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不哭了,正叼着自己的小拳头咂嘴,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画上去的小扇子。他忽然想起苏凝怀永安公主时,总说 “愿孩子们能活得安稳,不必像我们这般,在宫里步步惊心”。
“就叫‘恒’吧。” 他拿起狼毫笔,蘸了朱砂,在圣旨上写下 “赵恒” 二字,笔锋沉稳有力,“恒久的恒。愿他一生恒久安宁,也愿这宫墙之内,能因他多几分安稳。”
“赵恒……” 苏凝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拂过婴儿柔软的胎发。那胎发带着淡淡的**,混着她身上的艾草味,缠成一股安心的气息。她忽然想起刚入宫时,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皇帝也曾这样握着她的手,说 “等将来有了孩子,就叫他‘安’,愿他一世平安”,那时的风也是这样暖,那时的承诺,此刻终于有了形状。
乳母再次上前时,小家伙终于肯松开苏凝的衣襟,被抱在怀里时还不忘回头望,小眼睛乌溜溜地转,像是在记牢母亲的模样。赵珩扒着门框往里看,见弟弟被抱走,急得直跺脚:“我还没跟他说句话呢!我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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