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偏院的墙角,有一株半死的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戳向天空,像只枯瘦的手。春桃躺在西厢房的木板床上,后背的伤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她忍不住哼出声时,就赶紧咬住枕头 —— 她怕被人听见,更怕想起长春宫柴房里的日子。
那里阴暗潮湿,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她被扔在堆着干草的角落里,后背的血把干草浸成了黑褐色。柳氏的贴身宫女进来送水时,踩着她的手冷笑:“贱骨头,还敢跟主子顶嘴?等死吧!”
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直到昏昏沉沉中被人拖走,扔进一辆遮着黑布的马车。颠簸中,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后来才知道,那是苏贵妃宫里常用的熏香。
“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碧月端着药碗走进来,碗沿冒着白气,“该换药了。”
春桃慌忙想坐起来,却被后背的伤拽得倒抽冷气。碧月按住她:“躺着别动,太医说你这伤得养足二十天,不然会落下病根。”
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凳上,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春桃看着碧月掀开她后背的纱布,倒吸了口冷气 —— 那些愈合的伤口上,新肉红得刺眼,纵横交错的疤痕像爬满了蜈蚣。
“疼吧?” 碧月用棉签蘸着药汁,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动作很轻,“我刚进宫时,被管事嬷嬷打板子,也疼得想死。可后来才知道,宫里的疼,比起外面的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春桃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我想家…… 想我妹妹……”
她妹妹叫春杏,梳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去年她被卖进宫时,春杏拉着她的手哭:“姐姐,我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给娘治病。”
碧月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软了些:“贵妃娘娘说了,只要你把事办得妥当,三年后就让你出宫,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给你娘治病,给你妹妹找个好人家。”
春桃咬住嘴唇,把眼泪憋回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好好养伤,等着回那个吃人的牢笼。
接下来的日子,苏凝每天都会来偏院,教春桃怎么应对柳氏的盘问。
“你回去后,要先跪在柳氏面前哭,说‘被路过的老嬷嬷救了,躲在城外破庙里养伤,天天想着回来伺候主子’。” 苏凝坐在床边的凳上,手里转着枚玉扳指,“她若骂你,你就磕头,说‘是自己混账,惹主子生气’;她若问你破庙里的事,你就说‘天天饿肚子,靠挖野菜充饥,夜里怕得睡不着’。”
春桃跟着学,学得慢了,苏凝也不恼,只是让她一遍遍重复,直到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快信了。
“柳氏现在是惊弓之鸟,最信‘同病相怜’的人。” 苏凝看着她,眼神锐利,“你要让她觉得,你和她一样,都是被苏贵妃害惨了的人,这样她才会信你。”
春桃点点头,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
除了教说辞,苏凝还让她学怎么 “察言观色”—— 柳氏说话时摸茶杯,是心里烦躁;她盯着窗外的玉兰树,是在想心事;她让赵三 “去看看炭火够不够”,其实是让他去墙角取东西。
“这些都要记在心里,回头一一告诉我。” 苏凝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这是‘迷迭香’,磨成了粉。你回去后,趁给柳氏收拾床铺时,撒一点点在她的枕头上,能让她夜里睡得沉些,你也能松快些。”
春桃捏着纸包,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这不仅仅是 “让柳氏睡沉些”,更是苏凝在试探她 —— 若她敢把这东西交给柳氏,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奴婢明白。”
二十天很快过去,春桃后背的伤虽没好利索,却已能下床走路。苏凝让人给她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宫女服,又在她的脸颊上抹了些灰,看起来憔悴又落魄。
“记住,” 临行前,苏凝最后叮嘱她,“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先稳住。每隔三天,借着去后院倒垃圾的由头,把消息塞到东墙根的砖缝里,会有人去取。”
春桃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婢遵命。”
她跟着李嬷嬷,趁着夜色从角门溜出景仁宫,往长春宫走去。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宫灯在风里摇晃,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张巨大的网。
快到长春宫时,春桃突然停下脚步,抓住李嬷嬷的手,声音发颤:“嬷嬷,我…… 我真的能活着回来吗?”
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很轻:“傻丫头,贵妃娘娘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只要记住,在宫里,心狠的人才能活得久。”
春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长春宫那扇沉重的宫门。
门轴 “吱呀” 作响,像在哭泣。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 “咯吱” 作响。她刚走进院子,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你是谁?!”
“我是春桃……”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前阵子被主子责罚,侥幸没死,回来伺候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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