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的月光透着股寒意,斜斜照进库房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铁柜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巨兽。苏凝蹲在铁柜前,指尖抚过锁孔里新添的酸枣刺——是淑妃宫里的人留下的,刺尖沾着点胭脂,和昨日淑妃耳垂上的东珠裂痕处的胭脂一模一样。
“她们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张秀女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再过三个时辰,她们就要去贤妃宫赴那场名为“帮忙”、实为“试探”的宴席,可库房里的密信还压在账册底下,字里行间的血腥气几乎要透纸而出。
苏凝没应声,只是从铁柜最底层抽出个油纸包。纸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半块染血的玉佩,刻着“李”字的银簪,还有从青禾房里偷偷抄来的药方。这些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串起来的人命,沉甸甸压在掌心。
“刘嬷嬷今早送来的点心,你吃了吗?”苏凝忽然问,指尖捏着那半块玉佩,玉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却还能看出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张秀女愣了愣:“吃了啊,桂花糕,挺甜的……怎么了?”
“糕里的桂花,是坤宁宫独有的金桂。”苏凝将玉佩凑近鼻尖,隐约能闻到点杏仁味——又是鹤顶红,这次掺得极淡,混在桂花的甜香里,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刘嬷嬷是想告诉我们,皇后的人已经盯上贤妃宫的宴席了。”
张秀女的脸瞬间白了,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吃下去的桂花糕都吐出来:“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有毒还送过来?”
“不是毒,是提醒。”苏凝将玉佩放回油纸包,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少量的鹤顶红混在桂花里,只会让人头晕手软,死不了人。她是想让我们记住这种味道,到了贤妃宫,但凡闻到相似的气味,就知道是皇后的人下的手。”
这宫里的每一步都藏着算计。刘嬷嬷送有毒的点心,不是害她们,是教她们识毒;淑妃赏带“李”字的簪子,不是恩宠,是暗示她们李秀女的死因与“李”家人有关;就连铁柜里那本记着麝香的账册,也是故意让她们发现的——淑妃要借她们的口,把“贤妃曾怀过孕”的消息传出去。
“那我们……”张秀女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就是她们手里的棋子,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棋子也能选自己的位置。”苏凝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库房外的老槐树上蹲着只夜枭,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们的窗户,是淑妃宫里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只是换了种方式监视。“你看那账本上的日期,青禾买麝香的日子,每月初三,从不间断。”
张秀女茫然地摇头:“初三怎么了?”
“初三是皇后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整个坤宁宫的人都跟着,最是混乱。”苏凝的指尖在窗台上划出三道刻痕,“青禾选在这时候买麝香,不是给自己用,是替贤妃给别人用——比如,给那些刚被皇上临幸的秀女,让她们怀不上龙种。”
张秀女倒吸口凉气:“贤妃……贤妃怎么敢?”
“怎么不敢?”苏凝冷笑一声,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她自己怀不上,就见不得别人怀上。这些年宫里消失的秀女,怕是半数都和这麝香脱不了干系。皇后和淑妃心里都清楚,只是没人敢挑明——谁挑明,谁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当那个挑明的人,却又不能让自己被箭射中。
天快亮时,苏凝将油纸包藏进铁柜的夹层,又在上面堆了些旧瓷片。她换上那身月白宫装,领口绣的兰草针脚细密,针尾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是淑妃宫里的暗号,代表“可信任,需重用”。看来经过这几日的试探,淑妃终于把她们划进了“可用”的范围。
“记住,到了贤妃宫,见到青禾的牌位,一定要哭,哭得越伤心越好。”苏凝对着铜镜整理鬓角的梅花簪,簪头的红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但别哭太久,三炷香的功夫就够了,多一分少一分,都会被怀疑。”
张秀女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绞着宫装的衣角,布料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
刚走出库房,就见刘嬷嬷站在雪地里,身上裹着件玄色斗篷,斗篷的衬里绣着暗纹——是景仁宫的缠枝莲,却在莲心藏着个“李”字,和她们手里的玉佩、簪子如出一辙。
“这是给你们的药囊,”刘嬷嬷递来两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贤妃宫的香炉里常烧凝神香,那香里掺了东西,闻久了会让人说胡话,把这个揣在怀里,能挡一挡。”
苏凝接过香囊时,指尖触到刘嬷嬷斗篷下的硬物,形状方方正正,像本账册。她心里一动,想起铁柜里那本被人翻动过的“坤宁宫用度”,看来刘嬷嬷刚从皇后宫里回来,手里说不定就拿着皇后的新指令。
“宴席上会有坤宁宫的人,”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呵出的白气在晨光里散开,“穿石青色宫装,袖口绣着玉兰花的,就是她们的人。你们要做的,是‘不小心’打翻她们面前的酒杯,里面的酒,见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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