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狠狠砸在冷宫斑驳的朱漆门上,发出 “砰砰” 的闷响,像是谁在里头拼命叩门,却始终无人应答。苏凝坐在景仁宫的暖阁里,指尖捏着一枚刚剥好的荔枝,果肉的甜腻渗进指缝,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 —— 半个时辰前,冷宫的看守太监老王头缩着脖子跑进来,嘴唇冻得发紫,说淑妃从昨夜起就 “不对劲”。
“不对劲?” 晚翠正用银签子挑着炭盆里的火星,闻言手一抖,火星溅在锦垫上,烧出个针尖大的小洞,“前儿碧月还托人带信,说淑妃能喝下半碗姜汤呢,怎么说不对劲就不对劲了?”
苏凝将荔枝核扔进碟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老王头怎么说?”
“他说……” 晚翠压低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偷听,才凑近了些,“昨儿后半夜,冷宫突然来了个戴帷帽的嬷嬷,说是皇后宫里的,给淑妃送‘御寒的棉衣’。他远远瞅着那嬷嬷进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出来时手里的棉衣包空了,脚步匆匆的,连门槛都差点绊倒。”
“皇后宫里的嬷嬷?” 苏凝眉梢微挑。自从淑妃被废,皇后便对冷宫之事避之不及,逢人便说 “萧氏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怎么会突然派人送棉衣?这不合常理。
晚翠撇撇嘴:“谁知道安的什么心?依奴才看,那棉衣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呢。老王头说,今晨他去送早饭,见淑妃躺在炕上,脸色青得像浸了水的铜器,嘴唇乌紫,唤了好几声都没应,只有鼻子里还剩点气儿。”
苏凝指尖顿住,荔枝的甜腻突然变得发腻。她想起三个月前,淑妃被押往冷宫时,曾死死攥着那支银簪,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说 “我萧氏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那时的淑妃,眼里虽有怨毒,却还有股子不肯认输的狠劲,绝非轻易就垮掉的人。
“备车。” 苏凝突然站起身,玄色绣暗纹的披风从肩头滑落,晚翠连忙上前接住,又惊又疑:“娘娘要去冷宫?这时候去…… 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苏凝接过披风系好,铜镜里映出她素净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沉静,“去看看。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晚翠还想劝,却被苏凝的眼神止住。她知道,自家主子看似温和,实则主意正得很,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前往冷宫的马车里,炭盆烧得并不旺,苏凝裹紧披风,依旧觉得寒气从车辙缝里钻进来,贴着靴底往上爬。她掀开窗帘一角,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宫墙,墙头上的枯草在寒风里疯狂摇晃,像极了那些困在深宫里的人,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出这四方天地。
“娘娘,您说…… 那嬷嬷真是皇后宫里的?” 晚翠的声音在颠簸中发颤,“皇后娘娘向来端庄,怎么会突然管淑妃的死活?”
苏凝放下窗帘,指尖在微凉的车壁上轻轻敲击:“端庄是给外人看的。这宫里的人,谁手里没沾点灰?淑妃知道的太多,留着始终是根刺。” 她想起半年前整理贤妃旧物时,曾在一本账册里见过 “皇后兄长与萧太傅同游云龙山” 的记录,当时只当是寻常应酬,如今想来,萧家与皇后的牵扯,恐怕比表面上深得多。
马车在冷宫门口停下时,风雪更急了。老王头早已候在门边,手里攥着个酒葫芦,见苏凝下了车,忙不迭地跪下:“贵妃娘娘,您怎么真来了?这地方…… 晦气。”
苏凝没理他的话,径直往淑妃住的那间小屋走。冷宫比她上次来更显破败,墙角结着厚厚的冰棱,屋檐下的蛛网蒙着雪粒,像挂了层惨白的纱。淑妃住的小屋在最里头,门是块掉了漆的木板,虚掩着,风一吹就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她就在里面?” 苏凝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门板上那道新添的裂痕上,裂痕边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被什么重物撞过。
老王头缩着脖子点头:“从昨儿后半夜起就没出过门,碧月姑娘一早想进去伺候,门从里头闩上了,喊了半天也没动静,急得在雪地里直哭。”
苏凝抬手推了推门,门板纹丝不动,果然是从里面闩住的。她贴近门板,侧耳细听,里面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像女人的低泣。
“碧月呢?”
“被…… 被皇后宫里的李嬷嬷叫去问话了。” 老王头的声音含糊不清,眼神躲闪,“说是问淑妃前几日有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问话?” 苏凝冷笑一声。这时候把碧月叫走,分明是想支开淑妃身边唯一的眼线。她后退一步,对身后的侍卫道:“把门撞开。”
侍卫得令,上前抬脚猛踹,“哐当” 一声,门板应声而倒,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混着霉味和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
苏凝捂着口鼻往里走,屋里暗得像口深井,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微光,照亮了炕上蜷缩的人影。淑妃穿着件灰扑扑的旧棉袍,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脸色青得吓人,嘴唇乌紫,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稻草,指节泛白,像是死前受过极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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