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孤女 第38章 兄妹连坐 第五节：冷宫送别

押送淑妃的队伍走得极慢，像一串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木偶。宫道两旁的玉兰花落了满地，被往来的鞋履碾成泥，甜腻的香气混着尘土味，在初夏的风里弥漫，竟透着几分衰败的气息。淑妃走在中间，粗布囚服磨得脖颈生疼，可她没像昨日那样哭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花瓣往前走，仿佛在数着自己剩下的路。

碧月背着小小的包袱跟在后面，包袱里裹着淑妃最爱的那支银簪，还有半盒没吃完的杏仁酥 —— 那是去年皇帝赏的，淑妃一直舍不得吃，如今却成了唯一能带进冷宫的念想。她看着淑妃单薄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娘娘，要不…… 奴才去求求李总管，让他们走慢点？” 碧月哽咽着说。

淑妃没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求他做什么？早走晚走，不都得去那个地方。” 她的语气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听得碧月心里更疼了。

队伍走到长信宫与冷宫之间的角门时，忽然停了下来。两个押送的老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干咳两声：“在这儿歇会儿吧，喝口水。” 说是歇脚，其实是给那些想最后见淑妃一面的人留个机会 —— 毕竟曾是宠冠后宫的娘娘，多少有些旧人想送送她，只是没人敢光明正大出面。

淑妃靠着宫墙坐下，阳光透过墙缝照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却驱不散眼底的寒意。她抬手摸了摸鬓角，那里曾插着皇帝亲赐的凤凰步摇，如今只剩下散乱的发丝。她想起刚入宫时，皇帝在太液池边对她说：“你的眼睛像含着水的玉，朕见了就喜欢。” 那时的情话犹在耳畔，人却早已变了心。

“娘娘，喝点水吧。” 碧月递过水壶。

淑妃接过，刚要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角门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素色宫装，简单的发髻，不是别人，正是苏凝。

她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当是谁，原来是凝嫔娘娘。怎么，来看我笑话？”

苏凝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声音很轻：“路过，听说你要走了，送点东西。”

淑妃挑眉：“送东西？送什么？送我去冷宫的贺礼？”

苏凝没理会她的嘲讽，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刚做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知道你爱吃甜的，让小厨房做了些，带着路上吃吧。”

淑妃看着那桂花糕，忽然想起去年重阳节，她和苏凝在御花园分食同一碟糕点，那时她还笑着说：“妹妹的手艺好，往后常给我做些。” 不过一年光景，竟已成了陌路。

“不必了。” 淑妃别过头，声音冷硬，“我是叛国逆贼的妹妹，吃不起凝嫔娘娘的东西。”

苏凝没收回手，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这与身份无关，只是…… 故人之礼。”

“故人？” 淑妃猛地转头，眼神里带着尖锐的嘲讽，“你我算哪门子的故人？你呈证据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故人之谊？” 她指着苏凝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赢了吗？苏凝，你看着我的眼睛 —— 在这深宫里，谁也不是赢家！今日我被打入冷宫，明日就可能轮到你！”

押送的太监皱起眉：“庶人萧氏，休得胡言！”

淑妃却像是没听见，死死盯着苏凝：“陛下现在宠你，是因为你有用。等你没用了，或是碍了他的眼，他会比处置我更狠！你以为那几张密信是扳倒我的利器？错了！那是悬在你头顶的剑，迟早会掉下来，刺穿你的心！”

苏凝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平静：“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陛下的宠信。”

“不是为了宠信？” 淑妃笑得癫狂，“那是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苏凝，你别装得那么清高！你敢说你午夜梦回时，没想过自己能踩着萧家往上爬？”

这话像一把钝刀，割得苏凝心口生疼。她承认，她确实想扳倒淑妃，可绝不是为了往上爬。可此刻在淑妃的质问下，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走吧。” 苏凝合上食盒，递向碧月，“让她带着。”

碧月犹豫着接过，刚要说谢谢，却被淑妃一把抢过食盒，狠狠摔在地上。桂花糕撒了一地，被泥土弄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谁要你的东西！” 淑妃嘶吼着，眼眶通红，“苏凝，我告诉你，这冷宫的墙，比你想象的要厚，比你想象的要冷！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别进来，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凝看着地上的桂花糕，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她没再说什么，转身默默离开。身后淑妃的嘶吼声越来越远，夹杂着押送太监的呵斥和碧月的哭声，最终被风吹散在宫道尽头。

回到景仁宫，晚翠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娘娘，她又说什么难听的了？”

苏凝摇摇头，走到窗前坐下。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手背上，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淑妃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上 —— 在这深宫里，谁也不是赢家。或许真的是这样，今日的荣宠，明日的祸患，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晚翠，” 苏凝忽然开口，“把那套新赏的凤袍收起来吧，我暂时穿不着。”

晚翠愣了一下，点头应道：“是。”

苏凝望着宫墙外的天空，那里的云聚了又散，像极了这深宫里变幻莫测的命运。她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和淑妃一样，也不知道那悬在头顶的剑何时会落下。她只知道，从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远处传来冷宫的宫门被关上的声音，沉闷而悠长，像一声无奈的叹息。淑妃的身影，终究是消失在了那厚重的宫墙之后，连同那些爱恨情仇，一起被锁进了不见天日的角落。

而这深宫的风雨，还远远没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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