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了西山,最后一丝瑰丽的霞光也被浓重的墨蓝色吞噬,天色迅速暗了下来。舒玉站在院门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望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土路,心里那点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不断扩散、蔓延。
院子里,新收的蘑菇散发出的泥土和菌类混合气息还未散去,与灶房里隐约飘出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这本该是充满收获与温馨的夜晚,却因迟迟未归的杨大川夫妇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终于,作坊那边传来了动静,颜氏和元娘拖着疲惫却满足的步伐回来了。一进院门,两人就被院子里摊开晾晒的、小山似的蘑菇惊了一下。
“哎呦!这么多?”
颜氏讶异道,随即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这事儿是真成了,手脚可真麻利。”
颜氏看到了像个小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的舒玉。
“哎呦,你这皮猴子,堵门口当望夫石呢?”
颜氏习惯性地打趣了一句,随即也察觉到不对,“你小叔和婶婶还没回来?”
舒玉点点头,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嗯,天都黑透了,按理说早该到了。”
颜氏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也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安慰道:
“许是铺子里有什么事绊住脚了,或者路上骡车出了点小毛病,修车耽搁了。再等等,应该快到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走到院门外,朝着县城方向张望了几眼。黑暗中,土路蜿蜒消失,不见任何灯火和人影。
又过了一会儿,院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杨老爹、杨大江以及满身泥灰的钱师父从山上窑场回来了。三人脸上都带着劳作后的疲惫。
“都站在门口干啥?”杨大江憨声问道,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大川和秀芝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有点不踏实。”颜氏忧心忡忡地说。
杨老爹脚步顿住,浑浊的目光扫过门口聚集的女眷和小孙女,尤其是在舒玉那张写满不安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眉头微微蹙起,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连颗星子都无的夜空,沉声道:“还没回?”
“嗯,”
颜氏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按理说后晌就该回来的,这都过去这么久了……”
院子里刚刚因为男人们归来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滞了。连钱师父都察觉到了不对,放下肩上的工具,默默站到了一旁。
舒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像有一只小爪子在里面不停地挠。她知道二婶刘秀芝虽然性子泼辣,但在正事上极有分寸,绝不会无缘无故耽搁这么久,让家里人担心。小叔杨大川也是个稳妥的,就算有事耽搁,也该托人捎个信回来才对。这种毫无音讯的延迟,透着反常。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意外。
她忍不住走到杨老爹身边,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阿爷粗糙的衣角,仰起脸,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阿爷,我心里慌得很……小叔和婶婶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杨老爹低头,看着小孙女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罕见的焦灼和恐惧,不似平常那般机灵狡黠,反而像个真正受惊的四岁孩童。他很少见到舒玉露出这般神态,心中那根弦也绷紧了。他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舒玉的脑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别自己吓自己。”
但他随即转头,对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石磊沉声吩咐:
“石磊,你带两个人,沿着去县城的路迎一迎。带上灯笼,仔细着点。”
“是,东家!”石磊二话不说,立刻点了两个身手利落的,拎上气死风灯,牵了马,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石磊这一走,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
晚饭早已做好,周婆子带着赵氏、孙氏等人将饭菜热了又热,可谁也吃不下去。颜氏和元娘坐立不安,时不时就到门口张望。杨老爹坐在堂屋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他凝重如铁的脸。杨大江则像个困兽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紧紧的。
舒玉紧紧挨着元娘坐着,把小身子缩在娘亲怀里,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温暖和安全感。她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心里一遍遍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要平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远处终于传来了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还夹杂着隐隐的呼喊声!
“回来了!是不是回来了?”
颜氏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被旁边的李钱氏一把扶住。
所有人都涌到了院门口。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只见石磊浑身尘土,脸色难看地快步走来,他们并非独自归来,而是搀扶着、或者说几乎是拖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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