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站在正房门口,目光如冰棱般扫过院子里噤若寒蝉的妇人们。她小小的胸膛里怒火未熄,但脸上却奇异地没有露出众人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她没有哭闹,没有斥骂,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些惶惶不安的妇人一眼。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如同影子般守在一旁的暗卫乙轻声吩咐,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乙叔叔,麻烦把我屋里那张小躺椅搬到这屋檐下来,再搬一张小几,把我常翻的那几本闲书也拿来。”
乙沉默地颔首,动作迅捷无声,很快便将一张小巧的竹制躺椅和一张矮几安置在了正房窗外通风阴凉的屋檐下,矮几上还放了几本舒玉让顾九找来的、看起来颇为深奥的杂书和游记。
舒玉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慢吞吞地爬上了躺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了第一页。那副沉静的模样,与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刚才那个厉声呵斥、吹哨唤人的不是她。
这时,正房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李钱氏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手里正捧着刚才颜氏和元娘用过的那个水壶。她脸上还带着后怕,想着颜氏刚才出了那么多虚汗,睡醒了定然口渴,便打算去灶房再烧点热水添上。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一直安静守在舒玉附近、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四周的顾九,却像只受惊的雀儿般猛地蹿了过去,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她一把从李钱氏手中“夺”过水壶,动作略显突兀和紧张,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李奶奶,这种小事我来就好,您快去灶棚那边看看吧,周婆婆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李钱氏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松了手,看着顾九紧紧抱着那水壶,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宝贝似的,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讷讷地点点头。
顾九抱着水壶,眼神飞快地四下瞟了瞟,见无人特别注意她(除了躺椅上看似看书、实则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她的舒玉),便做出一副要去添水的样子,快步走向后院。但她并没有去灶房,而是绕到了屋后菜畦的僻静处。
舒玉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书本下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紧紧盯着顾九的背影。
只见顾九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竟然迅速地将壶里剩下的水——那掺了灵泉、让阿奶和娘亲迅速缓过劲儿来的水——尽数倒进了菜地角落的水桶里,还特意用脚拨了拨土掩盖水痕。然后,她这才拿着空壶,进了灶房重新打水。
舒玉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若有所思地看着顾九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秀气的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顾九姐姐……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自己每次动用灵泉都极其小心,从未留下过明显痕迹。顾九心思细腻,日日相处,难免不起疑。尤其是这次,阿奶和娘亲恢复得实在太快了些……
舒玉心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水味道不同?还是效果太显着?她自认做得隐秘,每次都是极小剂量混入……可顾九的举动分明是察觉到了这水的异常,甚至不敢让它被外人轻易碰触。
一股淡淡的、被窥破秘密的危机感萦绕上心头。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舒玉强行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一丝慌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烂摊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从书本上抬起,再次投向院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张奶奶(刘全的老妻张氏)。”
被点到名的张氏一个激灵,连忙从灶房门口躬身应道:“老奴在,小姐吩咐。”
“劳烦您带着周婶子,即刻去操持午饭。时辰不早了,阿爷、我爹、小叔他们快回来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耽误不得。用料照旧,不必节省,务必让大家吃饱吃好。”
“哎!哎!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张氏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儿媳周氏,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灶房。有活干,就意味着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接着,舒玉又扬声道:“李奶奶(李钱氏)。”
刚走到灶房门口的李钱氏赶紧转身:“小姐?”
“您回灶棚那边,继续盯着面饼的活计。那是要紧的订单,一刻不能停。多留神,把眼睛擦亮些。”舒玉特意加重了“留神”和“擦亮眼睛”几个字。
李钱氏立刻明白这是让她盯紧灶棚,防止有人趁乱摸鱼或者打探方子,连忙郑重应下:
“小姐放心,老奴晓得轻重!”
安排好了这两件最紧急的事,舒玉便不再说话,真的仿佛沉浸到了手中的“书”里,偶尔还伸出小手指在上面比划一下,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图案。只留下满院子的妇人在越来越炽热的阳光下罚站,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焦灼难耐。
突然舒玉向后靠进躺椅里,将手中那本厚厚的书(其实是舒玉自己画着玩的图册和记录杂七杂八想法的小本子)举起来起来,“啪”地一下盖在了自己小脸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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