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那一声混合着绝望、懊丧和某种巨大荒谬感的嚎啕,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瞬间撕破了杨家小院清晨的宁静!
杨大江脸上的悲壮瞬间冻结,化为手足无措的茫然。杨大川撸袖子的手僵在半空。周老爹和周云脸上的疲惫被惊愕取代。四个刚做好“再战树皮”心理建设的汉子,如同四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直挺挺戳在院门口,眼睁睁看着角落那个小小的身影哭得撕心裂肺,肩膀一耸一耸,仿佛天塌了下来。
“哎呦我的老天爷!毛毛?!咋了这是?!”
颜氏第一个从灶房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烧火棍,枯瘦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刘秀芝和元娘紧随其后,元娘更是几步就冲到舒玉身边,蹲下身一把将哭得浑身发颤的女儿搂进怀里,声音又急又慌:
“毛毛!毛毛!不哭不哭!告诉娘,谁欺负你了?啊?是不是撞哪儿了?还是昨儿吓着了?” 她急切地检查着女儿的小胳膊小腿,生怕有伤没看见。
舒玉埋在元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呜…呜…配方……我……我的配方……没了……全……全忘了……呜呜呜……做……做不出来了……”
“配方?啥配方?”
刘秀芝一头雾水,看看那盆灰白色的糊糊,又看看哭成泪人的侄女,“做啥做不出来?就那盆烂树皮?”
“就是……就是造纸……呜……最好的……比例……我……我明明知道的……现在……全乱了……呜呜呜……记不清了……”
舒玉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指着那盆纸浆,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仿佛那盆里装的不是树皮,而是她碎成渣的梦想,
“75%……25%……千分之七……15度……两次……不对……是20度?……三次?……呜哇——!全混了!都怪我记性不好!都怪我!啊啊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小手胡乱地挥舞着,那副痛彻心扉、仿佛丢了半条命的样子,与其说是为了一盆树皮浆,倒更像是弄丢了传国玉玺。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舒玉伤心欲绝的哭声在回荡。大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茫然和一丝……啼笑皆非的无奈。
“哎呦喂……”
颜氏拍了下大腿,哭笑不得,对着元娘道,“瞧瞧!瞧瞧!我说啥来着?昨儿折腾一天还不够,魔怔了!准是昨儿打架吓着了,夜里又做了稀奇古怪的梦,把梦里的东西当真了!一堆树皮浆,还讲究啥比例?啥千分之七?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头回听说树皮汤子要按勺儿算!”
刘秀芝也忍俊不禁,蹲下来拍着舒玉的背哄道:“傻丫头,不哭了啊!梦里的东西哪能当真?你阿奶说得对,就是昨儿吓着了!待会儿让你阿爷给你叫叫魂儿就好了!那盆糊糊,你爱咋弄咋弄,管它啥比例,糊墙上能贴住就算成功!”
元娘一边给女儿擦眼泪,一边也温声细语地哄着:“对对,毛毛乖,不哭了。那就是个梦,醒了就忘了,没事啊。咱们不弄那树皮浆了,好不好?娘给你蒸鸡蛋羹吃?”
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是被吓着了,把梦里虚无缥缈的“完美配方”当了真,此刻正陷在巨大的失落里无法自拔。唯有一直沉默站在院门阴影里的杨老爹,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他那双浑浊却异常沉静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哭得打嗝的孙女一眼,又缓缓移向那盆在晨光下静默的灰白浆液。沟壑纵横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却极其清晰的凝重。他搭在门框上的手,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哭啥?”
杨大江终于从石化状态回魂,他几步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点笨拙的力道,用力揉了揉舒玉哭得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庄稼汉特有的豁达和一股子“天塌下来爹顶着”的豪气,“不就是点树皮浆吗?毛毛想要啥比例,咱就按啥比例弄!山上有的是构树!麻杆子也多得是!爹这就去砍!要多少砍多少!管够!咱再沤它十缸八缸的!慢慢试!总能试出你那‘梦里的配方’!”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杨大川也立刻挺直了腰板,把锄头往墙角一靠,大步流星走到石臼旁,二话不说,抄起那沉重的木杵,“哐当”一声就砸进了旁边另一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沤麻纤维糊糊里!动作带着一股“为侄女赴汤蹈火”的狠劲儿:
“就是!毛毛别哭!小叔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这麻浆还没舂透呢!小叔这就给你舂!舂得比那白面还细!咱慢慢试!一次不行试十次!十次不行试百次!小叔奉陪到底!”
周老爹和周云对视一眼,也默默走到柴房门口,把昨天那堆洗了一半、还散发着沤烂气味的麻皮搬了出来,吭哧吭哧地开始继续搓洗。周老爹一边搓,一边还瓮声瓮气地安慰:“小小姐别急,慢工出细活,咱有的是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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