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爹捏着火折子的手僵在半空,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孙女那双亮得吓人、写满“阿爷快干活”的眼睛,再闻着柴房隐约飘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酸腐草木气……他只觉得脑仁儿都在隐隐作痛。这丫头!刚回来就不得安生!那缸里到底泡了什么妖魔鬼怪?!
“阿爷——!快点嘛!”
舒玉见杨老爹不动,急得直跺脚,小手用力摇晃着他粗糙的大手,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手里刚装好的烟丝又晃出来。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老牛拉破车时发出的哀鸣,从杨老爹喉咙深处挤出来。他认命地放下烟锅和火折子,布满老茧的大手无奈地拍了拍孙女的发顶(带着点“我上辈子欠你的”力道),声音嘶哑又疲惫:
“走吧……去看看你那个……宝贝疙瘩。”
柴房光线昏暗,那股混合着沤烂植物和泥土腥气的味道越发浓郁。杨老爹皱着鼻子,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和抗拒,脚步都沉重了几分。舒玉却像打了鸡血,冲到那个落满灰尘的大陶缸前,踮着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木盖。
“哗啦”一声,盖子掀开,那股酸腐气猛地浓郁起来,直冲脑门!
杨老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眉头拧成了疙瘩,浑浊的老眼盯着缸里那浓稠如泥浆、深褐色的浑浊液体,还有水面漂浮的灰白絮状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玩意儿……能是宝贝?
“阿爷!快!帮我把里面的树皮都捞出来!”
舒玉指着缸里,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急切,仿佛那不是一缸腐水,而是金山银山。
“捞……捞出来?”
杨老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嗯!”
舒玉用力点头,小脸因为激动而发光,“用那个大笊篱!捞到旁边空的大木盆里!捞干净点!”
杨老爹认命地拿起靠在墙边那个平时捞猪草的大笊篱(显然舒玉早就准备好了),深吸一口气(吸进更多怪味,脸都憋青了),猛地将笊篱探进那粘稠、冰凉的褐色浆液里!
咕噜……噗叽……
笊篱搅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捞起满满一笊篱软塌塌、滑腻腻、如同烂泥般的灰褐色糊状物,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深色的液体。那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让杨老爹的老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他强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动作僵硬地将这摊“烂泥”倒进旁边舒玉指着的空木盆里。
一笊篱,又一笊篱……
杨老爹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捞泥机器,重复着这令人窒息的操作。每一次将笊篱探进那粘稠的浆液,每一次捞起那滑腻的糊状物,他紧抿的嘴角就向下撇一分,额角的青筋就暴起一根。柴房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只有笊篱搅动粘液的咕噜声和糊状物落入木盆的噗叽声。
终于,缸底见空了。杨老爹看着木盆里堆得冒尖的、散发着浓烈沤烂草木气息的灰褐色糊糊,长长地、带着解脱意味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
“好了!阿爷真棒!”
舒玉拍着小手,毫不吝啬地送上彩虹屁,随即又指向旁边另一个装满清水的大木盆,
“现在!把它们倒进清水里!用手搅开!揉!搓!把脏东西都洗掉!要多洗几遍!树皮变白,水变清才行!”
杨老爹看着孙女那副“理所当然”的指挥模样,再看看木盆里那堆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的糊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枯树皮般的手悬在糊糊上方,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天人交战。最终,在舒玉那双亮得如同探照灯、充满“殷切期望”的目光逼视下,他认命地、带着一种英勇就义般的悲壮,将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插进了那堆冰凉滑腻的灰褐色糊糊里!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的手!冰冷!滑腻!如同攥住了某种史前巨兽的内脏!杨老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强忍着甩手跳开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开始按照孙女的指示,在冰冷的清水里用力地揉搓、抓捏、搅动那堆糊糊!
浑浊的泥浆色迅速在清水中扩散开来。杨老爹紧闭着嘴,屏着呼吸,老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恶心的)。他像搓洗一盆沾满了陈年油污的破抹布,动作幅度极大,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狠劲儿,搅得水花四溅!那副咬牙切齿、眉头紧锁、仿佛在跟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较劲的模样,看得舒玉缩了缩脖子,默默后退了半步。
一遍洗完,原本的清水变成了泥浆汤。杨老爹将糊糊捞出来,再倒进另一盆清水里,重复着那痛苦而艰巨的揉搓大业。他感觉自己的嗅觉已经彻底失灵了,满脑子只剩下那滑腻冰冷的触感和沤烂草木的味道。
就在杨老爹洗第二遍,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和杨大江兄弟粗声大气的说话声。他们和周家父子扛着锄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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