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在舒玉眼巴巴的守望里,如同老牛拉破车,走得又沉又慢。
每日清晨天蒙蒙亮,她便蹑手蹑脚溜到柴房后墙根,小心地将一块新蒸的、还带着温软麦香的白面饼子,放在那个黑黢黢的狗洞口。傍晚夕阳熔金,她又准时蹲守,屏息凝神,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洞口深处那片化不开的黑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根的泥土,指甲缝里塞满黑泥。
一次呼吸,两次呼吸……十次呼吸!
洞口死寂。
只有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滚过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那白面饼子孤零零躺在尘埃里,从温软到冷硬,最后爬满细小的蚂蚁,如同三块逐渐冷透的希望碑。
第三天傍晚,舒玉再次失望地直起发麻的腿,小脸上最后一点倔强的微光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木然的灰败。她弯腰,机械地拾起那被蚂蚁啃噬得坑坑洼洼的饼子,指尖冰凉。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阵急促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砸在胡同的青石板上,也砸在了杨家小院骤然紧绷的气氛上!
“吁——!”
一声嘶哑的暴喝在院门口炸响!陈将军那铁塔般的身影几乎是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动作带着长途奔袭的狼狈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焦灼。他身上的甲胄比上次更破,沾满干涸的泥浆和可疑的暗色污渍。头盔不知去向,汗水和尘土混合的头发黏在额角,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闻声快步迎出的杨老爹脸上!
“老叔!”
陈将军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嘶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股子择人而噬的戾气,
“宁武关!夺回来了!可那破关墙,塌得比他娘的狗啃的还难看!老子的人手!全他娘钉在那儿了!一块砖一块瓦地抢修!鞑子的游骑跟鬼影子似的,时不时就冒出来咬一口!老子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用!”
他布满血污的大手猛地一挥,仿佛要劈开眼前的空气,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粮快见底了!王明远那老小子抠出来的那点玩意儿,塞牙缝都不够!老子几千号兄弟,饿着肚子在关墙上顶着日头搬石头!拿什么跟鞑子耗?!拿什么守?!”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杨老爹,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焦灼。那巨大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杨老爹布满皱纹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吧嗒了一口早已熄灭的烟锅,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
“将军辛苦。城里……能想的法子,王大人和李县令都想了。那些富户……前些日子刚被‘借’过一**的,如今都跟惊弓之鸟似的,家里怕是真刮不出几两油了。库底……”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陈将军身上那身破烂的甲胄,缓缓摇头:
“怕是也空了。”
“操!”
陈将军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暴戾。他死死盯着杨老爹,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就在这时——
“哟!陈将军也在?杨老哥!宁武关大捷那可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一个圆滚滚、带着夸张惊喜的身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院门口。齐万年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堆满了热络到近乎谄媚的笑容,绿豆小眼滴溜溜地扫过陈将军难看的脸色和杨老爹沉凝的表情,又精准地瞟向杨家那几口半人高的粮缸方向,搓着手,声音拔高了八度:
“将军辛苦!保境安民,劳苦功高!杨老哥!小弟今日可是专程给您报喜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挤进院子,仿佛没看到陈将军那张快要吃人的脸,凑到杨老爹身边,腆着脸坐了下来。
陈将军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眯起,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冰冷的视线在齐万年那张油滑的胖脸和杨老爹沟壑纵横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极其压抑的冷哼。他猛地一甩披风(那披风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战马,动作带着一股无从发泄的暴怒。
“好!好得很!”
他翻身上马,动作带着一股狠厉,布满血污的脸转向杨老爹,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面,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
“杨老叔!我去县衙逛一圈!我的人还在宁武关等米下锅!”
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嘶鸣一声,带着滚滚烟尘,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榆钱儿胡同!背影裹挟着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院子里死寂一片。齐万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绿豆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堆起更热切的笑容看向杨老爹:
“老哥,您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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