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拍门声如同冰雹砸在薄脆的瓦片上,急促得让人心慌。院门外那粗嘎的男声穿透榆木门板,带着一股子风尘仆仆的焦躁:“秀芝!妹子!开门!哥来看你了!”
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刘秀芝心口那把锈死的锁!她浑身猛地一哆嗦,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方才纳鞋底的那点平静荡然无存,手里捏着的针线篓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麻线、顶针滚落一地。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往门框上靠,嘴唇哆嗦着,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娘……娘她……”
她喃喃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筛糠似的颤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瘫软下去。家里三个哥哥,虽说不是顶尖高手,但寻常三五个泼皮也近不得身,更没人敢去镖局院子闹事。能让二哥这样拍门叫喊,只有一种可能——娘出事了!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这个念头。
颜氏绞头发的手猛地顿住,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如鹰隗,刀子似的剜向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刘秀芝,又狠狠钉在那扇被拍得砰砰作响的榆木院门上。那眼神,活像护崽的母狼嗅到了血腥。
“梆啷!”
周婆子手里的破陶盆彻底摔碎在地,蔫菜帮子滚得到处都是。
元娘下意识地将舒婷紧紧搂在怀里,哼唱声戛然而止。
舒玉和顾九也停止了挣扎,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惊疑不定地看向院门。
拍门声更急了,带着一股子焦躁:“秀芝!开门呐!是我!二哥!”
颜氏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老太太。她将手里湿漉漉的布巾往旁边石阶上一甩,几步就跨到院门前,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乡下老太太特有的敞亮,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
“来了来了!慢些拍!这兵荒马乱的,拍门跟砸窑似的!吓唬谁家老婆子呢!”
她一把拉开沉重的门闩,“吱呀”一声,院门敞开半扇。
门外,站着个身材魁梧、穿着半旧靛蓝短打的汉子。正是刘秀芝的二哥刘安。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掩不住的焦灼,见开门的是颜氏,愣了一下,连忙抱拳躬身,声音也低了八度,带着恭敬和急切:
“婶子!对不住!惊着您老了!我……我找秀芝!”
颜氏浑浊的眼珠在他脸上飞快地扫了一圈,见他身上并无血迹伤痕,神色虽急却不似报丧,心里先松了半分。她侧身让开门口,脸上挤出点客气的笑容,声音也缓和了些:
“是小安啊!快进来!外头乱糟糟的,进来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朝院子里喊:
“秀芝!愣着干啥?你二哥来了!”
刘秀芝这时才像是魂魄归了位,踉跄着从门槛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一把抓住刘铁柱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二哥!娘……娘咋样了?!家里……家里出啥事了?!”
“秀芝!你……”
刘金柱看见妹子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瞬间涨红,急得直摆手,
“哎呀!不是!不是娘!娘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就是想你,念叨得紧!我顺路过来看看你!”
他声音又急又大,生怕刘秀芝不信。
刘秀芝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口气猛地喘了上来,煞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又哭又笑:
“娘……娘没事?二哥你吓死我了!”
颜氏紧绷的脸色也微微松动了些,侧身让开门口,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硬邦邦:
“小安进来说话,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大川!搬个凳子来!”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刘金柱投向院内粮缸方向的视线。
杨大川应了一声,赶紧从灶房门口搬了个木凳过来,放在院子当中的葡萄架下。刘安搓着粗糙的大手,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安静的小院——元娘抱着打瞌睡的舒婷,周婆子蹲在地上捡滚落的菜帮子,顾九垂手立在耳房门口,小侄女舒玉正拿着块布巾子胡乱擦着半干的头发,小脸好奇地瞅着他。
“婶子,家里……都还好吧?”
刘安在矮凳上坐下,接过杨大川递来的一碗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才抹着嘴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最近城里……不太平?”
“凑合着过呗,”
颜氏挨着水井台坐下,拿起旁边簸箩里一件旧衣裳缝补起来,眼皮都没抬,
“城门关着,鞑子在外头,谁家能好?你们镖局的营生也难了吧?”
“唉!”
刘金柱重重叹了口气,蒲扇般的大手无意识地捏着膝盖,
“镖早就不走了,城外路都断了。镖局里几十号人,坐吃山空……”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几次偷偷抬眼看向颜氏,又飞快地垂下,喉结上下滚动着,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副欲言又止、抓心挠肝的窘迫模样,连埋头擦头发的舒玉都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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