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 第26章 时隙幻劫

《九域天棺》第一卷·九龙拉棺 第二十六章 时隙幻劫

灰雾像一匹被揉皱的绸缎，裹着粘稠的寒意，丝丝缕缕缠上叶妄的脚踝。他刚迈出三步，脚下的虚空就传来“咔”的脆响，仿佛踩碎了什么透明的东西。低头时，瞳孔骤然收缩——淡紫色的流光正从裂开的细缝里往外涌，不是液态也不是气态，像无数条活着的光带，顺着他的裤管往上攀，缠上膝盖时竟生出细密的刺痛，像是被无数根冰针同时扎刺。

“这是……时间的肌理？”叶妄抬手去扯，指尖触到光带的瞬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猛地搅成一团——

前一秒还是三星堆考古坑的黄土，他穿着沾满泥污的卡其色工装，指甲缝里嵌着褐色的黏土，手里攥着半片青铜神树残片，耳边是队友兴奋的呼喊：“小叶！这残片纹路跟你带的那半块洛书龟甲能对上！”残片边缘的云雷纹还带着地底的湿冷，与他贴身藏着的龟甲碎片相触时，竟发出细微的共鸣声；

下一秒，脚下的黄土突然化作终南山道观的青石板，冰凉的触感顺着鞋底往上渗。七岁的自己正蹲在廊下，手里捏着块刚从灶房偷来的桂花糕，仰头看着阿箬踮脚够屋檐下的风铃。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面粉——早上帮观主揉面时蹭的。风一吹，风铃“叮铃”作响，她的笑声比铃声还脆，落在青苔上，像撒了把碎银；

眨眼间，又成了水晶棺初现的地宫。他举着探照灯，光柱劈开浓重的黑暗，尘埃在光里翻滚，恰好照在阿箬的侧脸。她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左眼，露出的右脸颊线条柔和，面具上的洛书纹被灯光映得透亮，与棺壁上的刻痕隐隐呼应。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像水面掠过的风；

最清晰的是三年前在昆仑墟的雪夜。他裹着厚厚的冲锋衣，冻得鼻尖发红，阿箬把自己的狐裘披在他肩上，指尖触到他耳垂时，带着点刻意的冰凉：“叶妄，你看这雪，像不像天棺上的霜花？”远处的雪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声音混着风雪，竟有点像此刻灰雾里的回响。

“别陷进去！”阿箬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脑海，带着急促的颤音，像块冰锥狠狠扎进混沌的意识，“这些是时间残影，用你的执念做引子，想把你困在回忆里！”

叶妄猛地晃了晃头，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手腕的棺形印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印记突然发烫，像是被点燃的烙铁，灼得他瞬间清醒——刚才那些画面里，有个细节不对劲：七岁那年阿箬够风铃时，道观的木门是朱红色的，可他分明记得，那扇门在他十岁时才重新漆过，之前一直是灰褐色。

“假的……”他低声说，声音在灰雾里打着旋，“都是假的。”

可混乱并未停止。左侧的灰雾突然隆起，像团被吹胀的棉花，渐渐凝出人形。叶妄看清那身影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是导师。

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头发花白，戴着副磨掉漆的黑框眼镜，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举着把半旧的考古铲，脸上堆着熟悉的笑容，皱纹里都淌着兴奋：“小叶，快来看！这神树纹路，跟你当年跟我念叨的天棺传说对上了！”

他的声音太真了，连尾音的沙哑都和叶妄记忆里一模一样。叶妄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泥土味混着烟草气——导师总爱在勘察间隙抽支烟，说能提神。

“导师……”叶妄的声音发颤，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他离开地球时，导师躺在IcU的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连话都说不完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傻孩子，愣着干嘛？”导师笑着招手，考古铲往旁边一指，“你看这土层剖面，三层文化堆积，最底下那层的陶片，上面的龙纹跟你带的龟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灰雾里果然浮现出一道清晰的土层剖面，不同颜色的土壤层层叠叠，最底层的陶片闪着幽暗的光，龙纹蜿蜒，真的和他贴身藏的洛书龟甲上的纹路重合了。

“你看，我就说你不是瞎想吧？”导师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当年你说要去找什么天棺，所里都说你疯了，就我信你……”

“别信他！”阿箬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带着撕裂般的痛苦，“那是墟海借你记忆造的幻象！它在利用你对导师的愧疚感！”

叶妄的脚步猛地顿住。愧疚感……是啊，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离开，导师不会急火攻心犯了心梗。这份愧疚像根刺，扎在心里两年了。

“导师”似乎没听到阿箬的话，只是催促道：“快过来啊，这发现够写十篇论文了，咱们师徒俩……”

他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像被扔进热水的蜡像，皮肤一点点往下淌，露出底下缠绕的黑焰。考古铲“哐当”落地，化作一柄泛着寒光的骨刃，刃口还滴着粘稠的黑液。

“抓到你了……”“导师”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完全没了之前的温和，骨刃带着破风的呼啸，直刺叶妄心口。

叶妄瞳孔骤缩，侧身躲开的瞬间，手腕的棺形印记骤然亮起。九道金色光链“嗖”地窜出，正是之前缠住神魔残魂的“星辰锁链”。可这一次，光链刚触到骨刃上的黑焰，就像被投入烈火的棉线，“滋啦”一声烧得蜷曲，化作点点金芒消散在灰雾里。

“怎么可能？”叶妄心头一沉，后背撞上冰冷的雾墙，退无可退。他能感觉到，这残魂的力量比之前强了不止一倍，黑焰里裹着的时间之力，像无数细小的齿轮，正试图绞碎他的神魂。

“它在吞噬时间碎片变强！”阿箬的声音越发虚弱，像是隔着层厚厚的棉花，“叶妄，别硬抗！用棺形印记引动命盘，只有命盘能对抗时间之力！”

命盘……叶妄抬手按在胸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晕，是他觉醒不久的命盘。之前阿箬说过，这命盘与天棺同源，藏着能穿梭时空的秘密，只是他一直没完全掌握。

棺形印记的灼热顺着血脉蔓延，像条滚烫的河，撞向丹田的命盘。接触的刹那，叶妄觉得脑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九条青铜巨龙在星河中翱翔，龙鳞反射着亿万星辰的光芒，每片鳞甲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它们脖颈上挂着的半块洛书龟甲，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图案——那是天棺的封印阵；

他看到九口青铜天棺沉入云海，棺壁上的龙纹与星轨重合，形成一道横跨九天的屏障。天棺里躺着模糊的身影，胸口都起伏着，像是在沉睡；

他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穿着与阿箬相似的青色道袍，正将半块龟甲塞进他手里。她的指尖凉得像雪，声音却温柔得能化冰：“等你找到另外半块，我们就能……”

“轰——！”

一声巨响炸散了画面。叶妄猛地回神，发现丹田的命盘已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的光轮从他体内旋转着冲出，轮缘刻着细密的龙鳞纹，与记忆里水晶棺壁的浮雕一模一样——阿箬说过，这是“棺纹”，天棺自带的守护纹路。

光轮悬在半空，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的灰雾像遇到烈日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些重叠的幻象“噼啪”作响，碎成了无数光点。

“不——！”“导师”化作的残魂发出凄厉的嘶吼，骨刃带着黑焰再次劈来，却被光轮稳稳罩住。黑焰在棺纹的灼烧下迅速萎缩，露出底下扭曲的神魂，像团不断挣扎的黑雾。

光轮突然加速旋转，产生的巨大吸力让残魂根本无法逃脱。更诡异的是，随着光轮转动，残魂的形态竟开始“倒流”——

先是恢复成完整的神魔形态，青面獠牙，狰狞可怖，手里的骨刃变回一柄沾满血污的长戟；接着退化成一缕尚未成型的虚影，漂浮在雾里，只有两点红光代表眼睛；最终化作一道淡紫色的时间碎片，被光轮彻底吸了进去，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灰雾渐渐散去，露出身后那扇熟悉的光门。只是此刻，光门边缘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快……进来……”阿箬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我快……撑不住了……”

叶妄顾不上喘息，拔腿朝着光门冲去。脚下的灰雾被他踏得翻涌，那些试图再次凝聚的幻象，刚冒头就被体内的光轮震得粉碎。他能感觉到，光门的吸力越来越弱，阿箬的气息也跟着一点点消散。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光门的瞬间，身后的灰雾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高空坠落。叶妄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那具消失的水晶棺，正从灰雾深处缓缓升起。棺盖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里面躺着的身影穿着青色道袍，长发散落在白玉般的棺底，正是阿箬。她半张面具碎了，露出的下颌线苍白得像雪，嘴角却牵着一抹极浅的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阿箬！”叶妄的心脏骤然缩紧，脚步不受控制地想往回跑。

阿箬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异常平静，像映着寒星的湖面。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尖朝着光门的方向点了点。

光门突然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门内传来，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叶妄的肩膀，将他往门内拽。

“不要——！”叶妄挣扎着伸出手，想抓住那抹青色的身影，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是阿箬那半块碎面具，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不知何时飘到了他手边。

“终于……找到你了……”

阿箬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释然，钻进叶妄的耳朵。

黑暗瞬间吞噬了意识。叶妄感觉自己像在无尽的虚空中坠落，手里却死死攥着那半块面具，冰凉的触感成了唯一的锚点，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暖洋洋的。手腕上的棺形印记还在发烫，掌心那半块面具的温度，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远处传来溪流潺潺的声音，叶妄撑起身子，看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摆弄着什么。青色的道袍，半张银色的面具，不是阿箬又是谁？

“阿箬！”他失声喊道，踉跄着冲了过去。

阿箬抬起头，面具下的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你醒啦？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时间之隙里的残魂差点……”

叶妄一把将她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草木香，感受到她后背温热的体温，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别再吓我了。”叶妄的声音发哑，眼眶发烫，“再也别……”

阿箬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好，再也不了。”她顿了顿，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完整的面容——眉眼弯弯，鼻梁秀气，嘴角那颗小小的痣，和叶妄记忆里终南山道观那个踮脚够风铃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你看，”阿箬笑着说，“我找到另外半块龟甲了。”她摊开手心，半块洛书龟甲静静躺着，与叶妄贴身藏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阳光正好，风过林梢，带着青草和花香的气息。叶妄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明白，那些在时间之隙里挣扎的瞬间，那些被幻象撕扯的痛苦，都只是为了这一刻——找到彼此，再不分离。

他握紧她的手，将两块龟甲拼在一起。完整的洛书纹路亮起柔和的光，像一条温暖的河，将他们包裹其中。这一次，叶妄知道，无论再有多少时隙幻劫，他们都会一起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