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与星海 第42章 夜谈云端卫

东陆联邦，青岩镇。2989年夏。

离别的前夜总是格外的漫长和宁静。

付华飞没有在那个承载了他太多秘密与顿悟的老宅里独自度过。他被王建国队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长辈的“命令”强行，“绑架”到了他那同样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朴素的农家小院里。

“今晚哪儿也不准去！就在王叔这！”王建国的妻子，一个同样朴实、善良的农村妇人，一边用一种充满了心疼的目光看着，付华飞那明显又消瘦了一圈的脸颊一边将一盘刚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的，炒花生米重重地顿在了院子中央那张小小的石桌之上。

“你王叔把他那藏了二十年的、宝贝的‘女儿红’都拿出来了。今晚你必须陪他好好喝几杯！”

付华飞，看着桌上那一坛刚刚开启封泥的、散发着，醇厚的、醉人的酒香的老酒。又看了看王建国那张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沧桑也格外真诚的古铜色的脸。他知道他无法拒绝。

这是一个老兵对一个即将要走上他曾经走过的、那条充满了鲜血与荣耀的“战场”的、年轻的“新兵”所能给予的、最高规格的送行。

酒很烈。像刀子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但也很醇。像一团最温暖的火将，付华飞，那因为背负了太多秘密，而，变得有些冰冷的、疲惫的“心”都给彻底暖透了。

两个人，没有说太多话。他们，只是像两个最默契的、相交了，一辈子的“忘年交”一杯一杯地喝着。

直到，月上中天。直到，那，一小坛，珍贵的“女儿红”，都，见了底。王建国，那双因为酒精而变得有些，浊的眼睛才缓缓地望向了那片深邃的、布满了，璀璨繁星的夜空。

“华飞娃，”他，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属于过来人的、独特的，沧桑与悠远，“你，知道吗？你爹他这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他后来在部队里，拿的那些荣誉”

“而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咱们青岩镇，执行的一次，最普通的、甚至，连档案里都没有记载的‘护航’任务。”

付华飞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就坐直了身体。他知道，王叔，今晚真正想对他说的“正题”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王建国，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时候的东陆比现在要乱得多。天上有那些我们看不见的‘敌人’，在，虎视眈眈。而地上也有各种，打着‘国际交流’‘商业合作’幌子的、心怀叵测的‘豺狼’，在四处游荡。”

“有一年，秋天。上面突然下来，一个绝密的命令。说有一个对我们，国家，的‘航空事业’，至关重要的、顶级的‘大科学家’，要从国外秘密回国。他的行程是先坐，国际航班到南边的‘港岛’。然后再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商人’坐最慢的、最不起眼的‘绿皮火车’一路，向北。最终在，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偏远的，青岩镇火车站下车。”

“而我们‘云端卫’西南分舵的，任务就是要在这里将这位‘大科学家’安全地‘接’到。然后再用最原始的、最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骡马队’，翻越整整七天的秦岭山脉。最终将他护送到北边那个，代号为‘风雷’的、绝密的，国防，实验室。”

“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极高。因为，我们，收到，情报。‘骷髅会’，也，同样，知道了，这位‘大科学家’的，回国路线。他们，派出了，一个，最顶尖的、代号，为‘秃鹫’的，精英，暗杀小组，准备，在，半路上，对他，进行，截杀。”

“而你爹，老付，”王建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比，敬佩的，光芒，“他，当时虽然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刚刚，才，完成‘炼形’的、年轻的‘毛头小子’。但他却主动向组织请缨，接下了这个九死一生的，‘护航’任务。”

“他是，我们，那一批所有人里，‘御气’天赋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能，在不借助任何‘法器’的情况下，就能模糊地‘感知’到那隐藏在普通人中的、‘修行者’的，独特‘气场’的，天才。”

“任务开始的，前三天，很，顺利。你爹，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马帮’脚夫，跟在，那位，同样，伪装成，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的、‘大科学家’的，身后。他们，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没有，遇到，任何，异常。”

“但是，你爹，的心里，却，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们。”

“直到，第四天，的，傍晚。当他们，走进，一个，名叫‘一线天’的、极其，险峻的峡谷时，那种，被，窥探的，感觉，达到了，顶点！”

“你爹，立刻，就，意识到，敌人，的‘埋伏圈’，就，设在，这里！”

“但是他，没有，慌。他，甚至，没有，对，那位，毫不知情的‘大科学家’，做出，任何，示警。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丝，反常的举动，都，会，打草惊蛇。”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走上前去，从，那位‘大科学家’的，肩上，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装满了，各种，珍贵的、绝密的‘研究资料’的，书箱。然后，笑着，说道：‘先生，您，走了一天，也，累了。这，个，死沉的玩意儿，让，俺，来，帮你，背吧。’”

“而，就在，他，接过，那个，书箱的，一瞬间。他，将，自己，那，所有的‘气’，都，无声无息地，注入到了，那个，书箱之中。然后，再，通过，那个，书箱，与，那位‘大科学家’的身体，之间，那，极其，短暂的、零点零一秒的‘接触’，将，一层，极其，微弱的、但，却，可以，隔绝，一切‘灵能’窥探的‘气息伪装’，悄然，覆盖了，‘大科学家’的，全身。”

“他在用，他自己，作为，一个，更耀眼的、更，充满了‘能量’反应的‘诱饵’，来，吸引，敌人，所有的，火力！”

“果然！”王建国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就在，他们，走到，峡谷，最狭窄的、那，一段，路的，时候。异变，陡生！”

“从，两边的，悬崖之上，毫无征兆地，射下了，三支，淬了，剧毒的、无声的，弩箭！那，弩箭之上，还，附着着，一种，极其，歹毒的、可以，专门，破除，修行者‘护体罡气’的、邪恶的‘符文’！”

“那，三支箭，的，角度，极其，刁钻！它们，封死了，你爹，所有，的，闪避路线！它们，的，目标，也，极其，明确——就是，他，怀里，那个，充满了，‘能量’反应的、巨大的，书箱！”

“在，那一瞬间，你爹，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选择。”

“他，没有，选择，用，他，那，最擅长的、可以，轻易，挡开，这，三支箭的‘螺旋御气盾’。”

“他，反而，用，自己的，身体，用，他，那，经过了‘炼形’的、坚硬的、如同，钢铁般的，后背，硬生生地，迎向了，那，三支，致命的，毒箭！”

“噗！噗！噗！”

王建国，仿佛，身临其境，他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三支，毒箭，全部，没入，了他的，后背！那，歹毒的‘破罡’符文，瞬间，就，撕裂了，他的，护体罡气！那，见血封喉的‘剧毒’，也，瞬间，就，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但是，你爹，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借着，那，三支箭，所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抱着，那个，书箱，用，一个，极其，狼狈的、‘前滚翻’的姿势，狠狠地，撞进了，那位，早已，被，吓傻了的‘大科学家’的，怀里。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和，那个，书箱，都，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看似，愚蠢的、自杀式的‘选择’。他，成功地，骗过了，那，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杀手’！”

“那个，代号‘秃鹫’的，顶级的，杀手，在，看到，他，那，拙劣的、充满了‘破绽’的、甚至，连，一个，最普通的小混混，都，不屑于，使用的‘懒驴打滚’之后，他，就，彻底，放松了，警惕。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击杀了，那个，真正的‘目标’。”

“他，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准备，过来，收取，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战利品’——那个，书箱。”

“而就在，他，走到，你爹，身边，不到，三米的时候。”

“你爹这个，一直，在，‘装死’的、可怕的‘猎人’，他，那，一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杀气！”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了的、恐怖的‘强弓’，瞬间，从，地上，弹射而起！他，那，只，看似，普通的、充满了，老茧的、庄稼汉的，右手，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罡气’的、死亡的，手刀！”

“然后在，那个，‘秃鹫’，那，充满了，震惊与，恐惧的、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王建国的故事讲完了。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死寂。

付华飞，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杯中，那，最后，一点，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

但是，他，那，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终于，明白了。他，父亲，那，一身，足以，让，他，成为，‘云端卫’中，最耀眼的‘明星’的、强大的‘修为’，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的。

那，不是，因为，那，一场，发生在，昆仑山上的、惨烈的“硬仗”。

而是因为，这，一场发生在，无人知晓的、崎岖山路上的、充满了，智慧与，隐忍的“暗战”。

他，为了，拔除，那，三支，深入骨髓的、淬了，剧毒的“弩箭”，他，自废了，全身的，经脉。

他，为了，守护，那，一份，属于，国家的“传承”。他，亲手，折断了，自己，那，本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翅膀。

这，就是，一个，真正的“云端卫”的，战斗方式。

那，不是，充满了，英雄主义的、华丽的“炫技”。

那，是，一种，在，最深的黑暗中，隐忍，潜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诱饵”的、冰冷的、残酷的，智慧。

那是一种，将个人的“生死荣辱”，都，彻底，置之度外的、伟大的，牺牲。

“娃，”王建国，看着付华飞那沉默的、坚毅的脸庞缓缓地说道，“你爹，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

“他也怕死。他也怕疼。他也想能活着回来看到，你，和你妈。”

“但是，当他穿上那身衣服，当他对那面旗帜宣誓时。他就知道。他的命，已经不再，仅仅是他自己的了。”

“他的肩上，扛着的是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的命运。”

“就是，我们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所，信奉的、唯一的，‘道’。”

“你，现在懂了吗？”

付华飞，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对着，王建国，这个同样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的、沉默的、伟大的“老兵”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这一刻，那，份，来自于，乡镇的、平凡的、充满了，烟火气的“记忆”，与，那，份，来自于，国家的、宏大的、充满了，铁与血的“叙事”，终于，在他的，心中，完美地，重叠了。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他，所，要，继承的，到底，是，一份，多么，沉重，而又，光荣的，事业。

也终于，为自己那，即将，开启的、冰冷的、残酷的“西北之行”，找到了一个最温暖、最坚实、也最无可动摇的，精神坐标。

他，将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