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 第69章 磷火之秘

东宫的西北角，有一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院落，名为“若兰苑”。

据说，这里曾是前朝一位失宠妃子的居所，妃子死后，院落便荒废了下来。岁月流转，雕花的廊柱早已褪色斑驳，萋萋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将蜿蜒的石子路完全淹没。除了偶尔有胆大的小太监来此掏鸟窝，这里便再无人迹。

这里，成了我的“实验室”。

“秦姑娘，这……这里实在太过破败，阴气也重，您千金之躯，怎能屈尊于此？”福贵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用袖子奋力挥开蛛网，脸上满是担忧与不解。

我跟在他身后，环顾着这片完美符合我要求的“废墟”，心中却十分满意。

“福贵总管，正因其破败，才无人问津，正好合了殿下‘清静’的吩咐。”我以养病需要绝对安静为由，向幕玄辰讨了这处院子。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当即下令，将若兰苑划为禁区，除了我和福贵，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份无言的信任，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肩上，也化作我心底最强的动力。

“您要的那些书……老奴都给您搬来了。”福贵将我引至唯一还算完好的正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屋里早已被打扫出来，几案、软榻、烛台一应俱全，只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最显眼的，是靠墙堆着的那近百卷竹简和泛黄的线装书。

福贵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老奴实在想不明白，您找这些神神叨叨的炼丹方术、志怪杂谈做什么。这些都是被正经读书人斥为‘子不语’的东西，宫里藏书阁的管事一听我要借这些，还以为老奴中了邪呢。”

我笑了笑，走到那堆故纸前，随手拿起一卷名为《玄虚丹经》的古籍。

“总管有所不知，”我用一种半真半假、故作高深的语气说道，“古人的智慧，有时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记载，或许正藏着化解危机的钥匙。”

【古籍数据库扫描中……关键词：磷、鬼火、自燃、夜明砂、丹术……匹配度筛选……】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表面上，我却只是慢悠悠地翻阅着，姿态从容。

福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我这番说辞，他显然是信了七八分。在他眼中，我或许本就是个身怀异术的奇人。

“那……您慢慢看，老奴就在院门口守着，有任何吩咐，您随时唤我。”他躬身退下，体贴地为我关上了房门。

整个世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我立刻抛开伪装，以惊人的速度在书堆中翻找起来。我需要的不是那些关于长生不老的虚妄幻想，而是隐藏在炼丹术中，那些关于物质变化的原始化学记录。

【《搜神记》：‘晋时，豫章郡武库有物，夜则有光，如“鬼火”，扑之则分为数十，愈扑愈多……’描述符合磷的特性。】

【《太平广记》：‘山中有“夜明砂”，掘之，与他石无异，暗中则发光，置于掌中，温暖如玉。’描述符合磷矿石的荧光现象。】

我的指尖终于在一本破损不堪的道家典籍《洞玄秘录》上停下。其中一页，用朱砂标记着一段文字：

“取荧光之石，名夜明砂，多产于阴湿古冢之地，或千年岩洞之中。与焦炭、骨灰共置于紫金八卦炉，以文武火煅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可炼得‘冷火之精’。此物色白如膏，遇空气则自燃，其焰青碧，触之不热，是为‘阴火’，可驱邪祟，显神迹。”

【数据解析：荧光之石‘夜明-砂’，即磷矿石（主要成分磷酸钙）。焦炭，即碳单质。骨灰，富含磷酸钙。高温煅烧，即为化学中的高温还原反应。‘冷火之精’，即白磷。‘遇空气则自燃’，白磷燃点极低，约30摄氏度。‘焰青碧’，磷燃烧时的火焰颜色。‘触之不热’，此为古人误解，实则燃烧温度极高，但火焰飘忽，短时接触不易察觉。】

就是它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古人用他们的方式，记录下了制造白磷的原始方法！这《洞玄秘录》的作者，分明就是一位一千多年前的化学家！

我强压下激动，立刻提笔，将所需之物写在一张纸上。

我推开门，福贵正像一尊门神般守在外面，见我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福贵总管，我要你立刻去办几件事。”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将纸条递给他：“第一，去寻最好的制墨师傅，买下他们用来烧制松烟的无烟焦炭，要最纯的，磨成细粉。第二，去城外河边，取最干净的河沙，淘洗干净后烘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这‘夜明砂’。”

福贵看着纸条，面露难色：“这焦炭和河沙都好办，可这‘夜明砂’……姑娘，秘录上说这东西产于古冢之地，这……这太大不敬了，怕是不好寻啊。”

“那就去寻访那些云游的方士，或是去京城最大的药材行‘百草堂’问问。”我早已想好了说辞，“就说东宫要为殿下祈福，需此物作法。他们若有，必然会献上。记住，要生的矿石，不要他们炼制过的丹丸，有多少要多少。钱，从殿下的私库里出，不必吝惜。”

“是！”听到与殿下有关，福贵的神情立刻变得肃然，再无半分犹豫，“老奴这就去办！”

福贵不愧是东宫的大总管，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天时间，我所需要的东西，便被分批秘密地送进了若兰苑。焦炭和河沙堆在角落，而最让我期待的，是那满满一箱，泛着灰白色的矿石。

我取出一块，拿到昏暗的储藏室。片刻之后，那石头果然如书中所记，散发出淡淡的、梦幻般的绿色荧光。

【样本检测：磷灰石，伴生少量萤石。磷元素含量约为18%。符合实验要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入夜，我将所有门窗紧闭，只在屋子中央点了一盏气窗被黑布蒙住的灯笼。我需要搭建一个简陋的密闭加热和冷凝收集装置。

我寻来两个大小相近的陶土药罐，将碾碎的夜明砂、焦炭粉和河沙按特定比例混合，装入其中一个药罐。然后，我将另一个药罐倒扣在上面，用早已备好的湿黏土，将接口处仔仔细细地封死，不留一丝缝隙。

我又在上面那个药罐的顶部，小心地凿开一个小孔，用一截中空的竹管插进去，同样用湿黏土密封。竹管的另一头，则通向一个盛满了冷水的木盆，末端浸在水中。

这是一个极其原始，却符合原理的蒸馏冷凝装置。高温下，磷酸钙与碳和二氧化硅反应，生成气态的磷蒸汽，顺着竹管，进入冷水中，凝结成固态的白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个拼凑起来的古怪装置架在一个铁架上，下面堆起焦炭，点燃了火。

【实验开始。预计反应温度：1200°c-1500°c。请注意控制通风，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我早已将屋顶的一片瓦悄悄移开了一道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炭火烧得通红，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投射得摇曳不定。我能听见陶罐内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是矿石在高温下崩裂的声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仅是一场化学实验，更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将拥有创造“神迹”的资本；赌输了，不仅计划破产，我甚至可能会在这场原始的实验中发生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当陶罐被烧得整体通红时，我终于看到了变化！

那根通向水盆的竹管，开始冒出细微的白色烟气，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便消失无踪。紧接着，水盆底部，开始有星星点点的、蜡状的白色固体缓缓沉淀下来。

成功了！

我死死地盯着水盆，直到再没有烟气冒出，才撤掉了炭火。

等待冷却的过程，最为煎熬。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当整个装置终于冷却到可以用手触摸时，我迫不及待地将竹管取出。只见水盆底部，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淡黄色的、如同猪油膏般的物质。它们在水中安静地躺着，散发着微光，仿佛沉睡的水下星辰。

我用一根长长的铜箸，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只有米粒大小。

当我将它从水中取出，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

奇迹，发生了。

那一小点白色膏状物先是冒出一缕青烟，随即“噗”的一声，无声地燃烧起来！没有炽热的爆裂，没有惊人的声响，只有一朵明亮的、妖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青白色火焰，在铜箸的顶端静静绽放，将整个黑暗的房间照得宛如白昼！

我看着那朵“冷火”，看着它在空气中舞蹈，连我呼出的气息都能让它摇曳。它照亮了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也照亮了我眼底燃起的、比这磷火更加明亮的野心与光芒。

【白磷提纯成功。纯度约87%。自燃点低，毒性剧烈，请谨慎操作。】

我将铜箸重新浸入水中，火焰瞬间熄灭。

成了。

我看着那盆底的“冷火之精”，一个精密而大胆的计划，在我的脑海中飞速成型。磷火只是第一步，要凭空变出“火凤祥瑞”，我还需要更多东西，需要更精巧的布置。

订婚宴的舞台已经搭好，皇后和刺客们都已就位。

而我，秦卿，将作为这场盛大演出的总导演，为他们献上一场永生难忘的、真正意义上的——天命之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