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沧海：卿与辰兮共山河 第17章 沉疴与新生

我的病，缠绵了半月之久。

从秋猎营地回到京城秦府，我便被安置在了最偏僻的“静心苑”里，美其名曰“静养”。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在银龙瀑下受了惊、染了寒的秦家二小姐，这一次恐怕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汤药如流水般地送进我的院子，又被原封不动地倒掉大半。小莲每日愁眉不展，变着法子地劝我进食，而我只是虚弱地躺在床上，配合地演出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在这副看似衰败的躯壳之下，一股崭新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着我的生命。

星陨石的力量已经完全融入我的身体。那股曾让我痛不欲生的冰冷能量，如今已化作温顺的溪流，在我新生的经脉中缓缓淌过。我能清晰地“看”到，它们如同最精准的纳米机器人，一丝不苟地修复着我受损的脏器，强化着我脆弱的骨骼。

我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系统重装”。

而我作为这台精密仪器的掌控者，必须为它争取到足够的“重启”时间。病痛，就是我最好的防火墙。

“小姐，孙嬷嬷来看您了。”小莲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孙嬷嬷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也是这府中唯一真心待我的老人。她精通药理，为人沉稳，自我记事起，便是她用一碗碗苦涩的汤药，将我从死神的边缘一次次拉回。

我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朝门口望去。

孙嬷嬷端着一个黑色的砂锅走进来，她身形微胖，面容和善，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却也沉淀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

“小姐，老奴给您熬了些安神补气的参汤。”她将砂锅放在桌上，盛出一碗，霎时间，一股醇厚的参味混合着几不可闻的草药清香，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嬷嬷费心了。”我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孙嬷嬷用汤匙轻轻搅动着，吹去热气，然后端到我的床前，“小姐趁热喝点，这是用了北地三百年的老山参，最是固本培元。”

我的目光落在汤碗里。在星辰之力重塑我的身体后，我的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这碗汤里浓郁的参味之下，确实隐藏着一丝极淡的、陌生的草药气息。

【数据分析启动……气味成分：人参、黄芪、当归……未知成分A，占比约0.3%，无毒性反应，有轻微镇静及神经抑制效果……】

我的心，微微一沉。

但我脸上没有露出分毫异样，只是顺从地张开嘴，由着孙嬷嬷一勺一勺地喂我。

这陌生的药草或许只是嬷嬷用来安神的新方子，是我多心了。在这个冰冷的秦府，孙嬷嬷是我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

“小姐的身子，总不见好，老奴心里着急。”孙嬷嬷一边喂我，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眼眶泛红，“想当年，夫人还在的时候，最是疼爱小姐……若是夫人泉下有知，看到小姐如今受的苦，该有多心疼。”

提到母亲，我的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我沉默地喝着汤，将那份细微的异常，暂时压在了心底。

汤喝了大半，孙嬷嬷又为我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小姐好生歇着，老奴去将药渣处理了。这方子金贵，不能让旁人学了去。”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端着砂锅离开。

帐外，天色渐晚。

我的意识没有丝毫昏沉，反而因为那丝镇静药物的刺激，大脑的分析能力变得更加清晰。我闭上眼，将精神力缓缓发散出去。

这是我最近才掌握的能力。我能像雷达一样，感知到周围一定范围内的生命能量波动。小莲的能量波动是温暖而单纯的，像一团小小的棉花。院外的守卫则是刚硬、规律的，带着军人的肃杀之气。

我尝试着将感知的范围扩大，穿过院墙，延伸到府里的其他角落。

我“听”到了姐姐秦瑶的院子里传来的笑声，她正和几个世家小姐炫耀着秋猎时新得的火狐皮。我“听”到了父亲在书房里与幕僚的谈话，他们在讨论边境的军务，以及……

“太子殿下的‘龙气暴走症’，愈发严重了。”一个陌生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父亲秦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宫里传出消息，太医署已经束手无策。陛下……怕是已经动了别的念头。”

“将军是说……《陨星说》里记载的那个法子？”

“噤声！”父亲厉声喝止了他，“此事不可妄议。我们秦家，绝不能掺和进皇储之争的浑水里。”

太子，幕玄辰。

那个传说中天纵奇才，却身患怪病，随时可能被狂暴龙气吞噬性命的帝国储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龙气暴走……星陨石……《陨星说》……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中飞速碰撞、组合。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而来。

我猛地收回了精神力，胸口一阵起伏。

就在这时，我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沉静的能量波动，正从我的院门外，悄然远去。

是孙嬷嬷。

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处理药渣。她离开了静心苑，正朝着府外……太子幕玄辰所在的东宫方向走去。

我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窖。

那碗参汤里的未知成分，孙嬷嬷那看似关切的言语，她离去的方向，以及父亲书房里的那段对话……

一个可怕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我心中疯狂成形。

忠仆的背叛，往往不是因为憎恨，而是因为，她有着比对我的忠诚……更高、也更沉重的“忠诚”。

我缓缓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我无声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曾经只装着星辰与数据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冰冷的、警惕的火焰。

秦卿，你所以为的安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罢了。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指向那个素未谋面，却与我一样，被命运的丝线与星辰联系在一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