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的平淡生活 第87章 守夜

这雪是如此的洁白，仿佛能够掩盖所有的脏污与不堪。

周勇被冻僵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的心中却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苦涩。实际上，他与皇后娘娘只见过两面，甚至到现在为止，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第一次见面，她救了他。

第二次见面，他亲手将她的肚子剖开，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那样温暖明媚又善良美好的女子，周勇却连丝毫的心动都不敢，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感情会玷污了她。

然而，命运却总是如此弄人。周勇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子，最终竟然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他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就连这漫天的大雪，仿佛都在为她哭泣。

自从丧钟敲响的那一刻，皇后娘娘薨逝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与此同时，还有一则消息也不胫而走——皇上因为伤心过度，当场晕厥。

百姓们对宫廷之事向来知之甚少，他们听闻这个消息后，无不为皇上对皇后的深情厚意所感动，纷纷赞扬皇上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然而，那些知晓其中内情的大臣们，反应却各不相同。有的选择沉默不语，生怕说错话给自己招来麻烦；有的则趁机阿谀奉承，对皇上的深情大加赞赏和附和。

因此，其中内幕除了在各个官员之中流传以外，并不曾宣扬出去。一时间，皇帝重情重义的名声在民间愈发响亮，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尽管皇帝要求丧事从简，但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身份和地位摆在那儿。因此，这场丧礼虽然相对简单，却也依然足足举办了三日。

京城之中，所有的官员以及官员家眷换上素服，都纷纷进宫前来送皇后最后一程，其中不乏有品级的诰命夫人。

这些夫人小姐们，平日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却要在寒冷又大雪纷飞的冬日为皇后娘娘哭灵，可想而知其中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们都在这三日里，日日痛哭流涕，时时以泪洗面，以此来表达对皇后的哀思。

自始至终，周勇白日里都未曾在皇后娘娘的丧礼上露面。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现在不过是东宫一名小小的医官，身份低微，根本没有资格为皇后哭灵。

是的，太医院众人战战兢兢地逃过此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周勇从太医院除名。周勇早已看清他们的虚伪，也不愿再回去和他们同流合污。

第一天深夜，万籁俱寂，周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却久久难以入睡。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他还是决定偷偷潜入皇后的宫殿，去看她最后一眼，为她上几炷清香，聊表他的心意。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停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银白色的雪，映照得四周亮亮的。周勇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宫道上，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内侍们早早便将道路清理出来。否则的话，就算他不至于寸步难行，能够顺利到达皇后的寝殿，也唯恐才到那儿，就会被巡逻的侍卫顺着脚印抓个现行。

周勇蹑手蹑脚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宫道，一路上却连一个巡逻侍卫的影子都没看见。他没有多想，只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这才能顺利避开一拨又一拨的巡逻。

当他来到皇后的宫殿前，只见高高的宫门紧闭，仿佛不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然而，被拒之门外的周勇并不死心，他尝试着轻轻推了一下宫门，没想到宫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了。

宫门被打开一条可供一人进入的缝，周勇却并没有立刻进入宫殿，而是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然而，宫殿里一直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任何声响，他这才壮着胆子，迈步走进了宫殿。

院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静谧。远远地就能看见主殿大门敞开，灯光影影绰绰地洒了出来。周勇毫不迟疑地朝着亮光的主殿走去。

来到主殿大门处，他这才看清主殿里的场景。只见偌大的主殿中央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整个屋子里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给整个灵堂增添了一丝凄凉的氛围。周勇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空无一人，甚至连守夜的宫女和内侍都不见踪影。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灵堂前，看到棺材前的香插里，几根香已经快要燃尽，香插下的铜盆里，装有小半盆黑色的灰烬。这景象让周勇心中一紧，他立刻明白，天黑命妇出宫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但与此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其他人，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周勇拿起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身旁。然后，他将蒲团挪开，毫不犹豫地直接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上。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小沓纸钱，将其中一张纸钱凑近油灯的火苗，轻轻一点，火苗瞬间窜起。

周勇将点燃的纸钱放在铜盆里，眼见纸钱就要燃尽，火苗快要熄灭，他连忙将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放进铜盆里，看着那些纸钱在火舌的舔舐下逐渐被吞噬，化为灰烬。

随着最后一张纸钱被投入铜盆，周勇默默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后，周勇站起身来，颤抖着双手将三炷香点燃，然后缓缓地将它们插在香插里。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灵堂里响起。这声音对于周勇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之前推门而入时，宫门发出的那阵响声。

周勇的心脏猛地一紧，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绝对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皇后娘娘的灵堂里。

周勇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灵堂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然而，除了那口孤零零的棺材，灵堂里再没有其他可以遮蔽身形的东西。

时间紧迫，周勇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做出决定——躲在棺材后面，等到灵堂无人时，再偷偷溜出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朝这边走来。更糟糕的是，这脚步声听起来并不止一个人，周勇的心中愈发慌乱起来。

慌不择路之下，周勇不小心撞到了棺材。这猝不及防的一撞，他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身体上传来，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棺材盖竟然被他这一撞，撞开了一条小缝！

周勇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根本来不及将棺材恢复原样。只见他快步绕到棺材后面，紧贴着棺材蹲下身子。他刚躲好，便听见脚步声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喝：“谁在那儿？”

慌张之下，周勇完全忘记了他刚点燃的香，以及被挪到一边的蒲团，还有被打开一条缝的棺材盖，这无一不表明此刻这灵堂里正有人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周勇的心像打鼓一样，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尽管内心十分紧张，但他并不打算站出来，而是想着如何能蒙混过关。

然而，对方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突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周勇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人正从棺材的两边包抄过来，这让他的心跳愈发剧烈。

“谁在那儿？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叫人了！”一个严厉的女声响起。听到这声音，周勇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躲藏下去了。

周勇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因为紧张害怕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当他终于站直身体时，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四五个宫女内侍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团团围住。而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女官装扮的女子。她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周勇，仿佛要将他看穿。

女官上下打量了周勇一番，然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开口问道：“你便是救了太子殿下的那个太医吗？”

周勇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叫苦不迭。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几个人竟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纷纷向他磕起头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多谢您救了太子殿下！”

还没等周勇开口说话，突然间，又是一声轻微的“吱嘎”声传来。几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决定先躲在棺材后面，静观其变。

就在他们刚刚藏身在棺材之后，那阵脚步声也骤然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紧张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他们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那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紧跟着一阵细微的哭声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他们只听清这几个字，然后就是一阵“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声音的主人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巴，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终于，在一阵激烈的挣扎之后，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成功地摆脱了禁锢。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女声带着怒意传入了周勇一行人的耳中：“翠苑，你捂我嘴巴干嘛？”

“嘘！你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吗？”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空旷的灵堂里却显得异常清晰。周勇等人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没有啊，哪里有人了？翠苑，你就是太多疑了！”那压低的女声似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再次响起。

“嘘！你不要命啦！”另一个女声突然打断了前者，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给你说了多少次，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多谨慎小心都不为过。皇后娘娘救过你一次，那是你运气好，但她不可能再救了第二次！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听到这番话，之前那个女声似乎沉默了下来，不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