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拍岸的声浪刚漫过第三级石阶,双阙峰的云雾忽然就变了。不是晨雾漫过山脊时的软绵,是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搅成了漩涡,乳白的雾絮里翻涌着灰黑的暗流,连斜斜切过峰尖的日光,都被绞得碎成了金屑,飘在雾里晃晃悠悠。
云汐指尖在竹梢捻出第三道“听潮诀”的弧痕,那青竹却“铮”地一声弹直了,震得她指尖发麻。她猛地转身,素色的衣袖扫过石桌,两碗残汤里的涟漪“咔”地凝住,像冻住了似的:“有人破了回环雾。”
林舟攥紧了手里的断竹枝,掌心新结的痂在绷带下隐隐发烫。
跟着云汐往谷口走时,风里渐渐飘来些异响。不是马蹄踏碎晨露的脆响,是木轮碾过青石的“吱呀”声,混着老腔老调的咳嗽,像口破风箱在雾里抽噎,每一声都滞得人心头发揪。
穿过竹林时,林舟的脚步顿住了。
雾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了一角,露出了行路人的模样: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书生正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躺着个盖着驼色棉被的老者,被角绣着几朵将谢的寒梅,针脚都磨得发亮了,看得出是件旧物。那书生下摆沾着泥污,左襟洇开一片暗红的血渍,嘴角的血沫咽了又涌,脊背却挺得像株遭过雷劈的青松——明明看着快撑不住了,偏不肯弯半分。独轮车的楠木车轴上,刻着个蝇头小楷“苏”字,被汗水浸得发亮。
“阁下是?”云汐的声音漫过竹浪,袖中银鞭已悄然滑至掌心,鞭梢贴着腕间的玉镯轻轻颤动。她认得那“苏”字,更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过的话:“若有持半块莲花佩的苏姓人来,便是家人,拼了命也要护着。”
书生闻声抬头,眼白里爬满了红痕,看清云汐腰间隐约露出的玉佩轮廓,猛地放下了车扶手,拱手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在下苏砚,冒昧闯涧,是想求姑娘救家父一命!”话音未落,车斗里的老者被这动静震得轻哼了一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棉被下的肩膀缩成一团,咳声里裹着铁锈气,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林舟瞥见苏砚右手虎口裂着道血口,推车的木柄上,血痕顺着木纹蜿蜒——显然是硬撑着破雾进来的。他上前一步,将断竹枝横在身前:“先带老人家进涧再说,我来守着谷口。”云汐看了眼他的站姿,虽还有些生涩,却已暗合“潮生势”的沉劲,轻轻点头:“留意脚下的石缝,雾里设了绊索。”
苏砚刚要道谢,又猛地从怀中掏出块玉佩,双手捧着递了过来:“姑娘请看——家父苏慕远,与令尊苏清和先生是旧交,临行前说,持此佩来,姑娘自会信我。”那玉佩是块暖玉,雕着半朵莲花,边缘处有道陈旧的裂痕。
云汐指尖一颤,解下腰间的玉佩合在一处。两道裂痕严丝合缝,正好凑成完整的一朵莲,连莲心的纹路都对得上。她抬头时,眼底的霜色化了些:“是苏伯父的人。”转身引着往石室走,“林舟,跟上。”
石室里刚安置好老者,谷口突然传来成片竹枝断裂的脆响,像有野兽踏着竹林狂奔而来,杀气腥得呛人。云汐猛地起身,银鞭“唰”地抽出:“苏砚,带令尊躲进暗阁!”
苏砚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林舟拽着往石壁后推。林舟指尖摸向石壁上的浪花纹——这是云汐教他认的暗阁机关,需按“潮起”的力道转动。他掌心聚力,依着《应潮谱》里“沉气入掌”的法子扳动石纹,暗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刚将两人推进去,三道黑影已破雾而入。
为首的黑袍人蒙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獠牙闪着寒光,手里握着柄九环刀,刀环相撞的“哐当”声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云仙子倒是藏得巧。”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正是追杀而来的铁面人,“快把姓苏的老头交出来,否则,灭了你知音涧!”
云汐银鞭一扬,鞭梢扫过石桌,两碗残汤突然炸开,滚烫的汤水化作水珠射向三人:“痴心妄想。”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飘起,避开了对方劈来的刀风。
铁面人挥刀挡开水珠,九环刀猛地劈向地面,石屑飞溅中,刀身突然弹出三道幽蓝的毒刃:“尝尝这个!”刀风裹着毒刃扫向云汐腰侧,腥气像腐肉发酵,闻着就让人发晕。
云汐不退反进,银鞭缠上石钟乳借力腾空,衣袂翻飞间,袖中数十枚银针穿雾而出,精准地钉进了毒刃的凹槽。“铛铛”几声脆响,毒刃被卡住,铁面人收刀不及,险些劈中自己的膝盖。
“有点意思。”铁面人吹了声口哨,另外两人立刻分左右包抄,掌风带着黑气拍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掌印——是黑风教的“蚀骨掌”。
林舟依着“听风式”凝神辨位,见左侧那人掌风偏沉,正是破绽。他冲过去,断竹枝依“风回势”旋出个弧,精准点向那人肘间的麻筋。这一式他练了不下百遍,力道虽不足,角度却刁钻。那人猝不及防,掌风一滞,云汐趁机银鞭横扫,“啪”地抽在他手腕上,长刀脱手飞出,正钉在暗阁的门板上,离苏慕远的头顶仅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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