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涧的晨雾总比别处更软些,天未亮时,林舟已蹲在溪滩那块黑石旁。指尖捏着三枚鹅卵石,石面冰凉浸得指节发僵,他却只盯着溪水流过石缝的弧度——昨日云汐教完"云舒"式,临走时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尖,轻声说:"明日起教后四式,是应潮谱的筋骨,得沉下心陪你练。"那点暖意,竟让他记了整夜。
"别盯着石头较劲,看水怎么走。"云汐的声音从竹丛后飘来,她换了身灰布短打,腰间银鞭换成根青竹杖,杖头在溪滩上轻点出个浅坑,"藏锋式不是硬憋劲,是学水沉底的巧。你看溪下的沙,看着随波晃,实则沉在底,这才是'藏'。"她说着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指尖漏下的水珠落在他鞋尖,"比如你练拳时总爱皱眉,敌人一看就知你在蓄力,这哪算藏?"
林舟耳根一热,连忙松开紧蹙的眉。试着将内息往下压,先前练"平澜"时气走指尖,练"流岚"时气随掌快,此刻要把翻涌的内息按进丹田,竟像要把浮在水面的木柴摁进泥里。第一掌推出,溪面"哗啦"激起半尺浪,他脸一红,刚要道歉,云汐竹杖一挑,一枚鹅卵石擦着他肘弯飞过,落在溪中溅起细水花:"急什么?气到胸口时往回撤半分,像水撞着石往回漾一下,再顺着那股漾劲往下沉——试试?"她故意把"漾"字说得轻软,像溪水流过青苔石。
他依言调整,内息涌到胸口时刻意顿住,果然觉着力道往下坠。第二掌落进溪中,水面只泛了圈细涟漪,水下却有暗流冲得石下泥沙翻卷。"这就对了。"云汐走近了些,竹杖轻轻点在他丹田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衣襟,"藏锋是让敌摸不透你气在哪,就像你猜不透溪底深浅——就像我现在,也猜不透你方才脸红什么。"
林舟被她说得一怔,刚要辩解,她已笑着退开:"逗你的。"转身时裙摆扫过溪面,带起一串碎珠,倒让他心里像落了颗石子,漾开圈圈痒意。
练到日头西斜,林舟已能做到掌风过处水面不起浪,石下暗流却悄悄动。收势时他下意识抬手按向溪面,指尖刚触水,竟觉溪底泥沙跟着指尖微动——云汐蹲在他身边,伸手拂去他鬓角的水珠,指尖微凉:"明日练听涛,今夜坐溪边听水声。不用刻意练气,让它跟着水声走就好,我去给你热两个艾草饼。"她起身时,发梢扫过他肩头,带着草木香。
夜里林舟蹲在溪滩,起初虫鸣盖过水声,后半夜渐静,竟听出了门道:急流撞石是"咚"的沉响,细流穿缝是"丝"的轻吟,浅滩漫过是"沙沙"的软声。天快亮时,他忽然觉内息真的跟着水声变,急时气快,缓时气沉,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
"醒着?"云汐不知何时立在身后,递过个温乎的布包,"猜你没睡沉,饼热过了。试试闭眼接招?"布包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林舟接过来时,指尖碰了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移开。
他刚闭眼,左侧便有风声来。凭方才听熟的"急流声"辨势,他侧身一闪,同时一掌推出——"啪"一声撞在云汐竹杖上,竟没被震退,只觉手臂微麻。"耳朵比山里的麂子还灵。"云汐笑起来,眼角泪痣亮了亮,"听涛式要的就是这'以声辨气',敌动时气有声,你听着声,比睁眼看得还准。"她顿了顿,又道,"方才你躲的弧度,倒比昨日看的溪水流得还顺。"
接下来的日子-,林舟练得入迷。一日蒙眼站在溪中石墩上,云汐绕着他走,每走三步就用竹杖轻敲水面。"左前三步。"他话音刚落,竹杖就落在他说的位置;有次竹杖虚晃要碰他肩头,他竟提前半步侧过身,云汐收了杖笑:"再练半日,怕是能蒙着眼捉鱼了。"她伸手解下他眼上的布条,阳光落在他脸上,她忽然轻声道,"你睫毛很长。"
林舟一愣,刚要说话,她已转身往溪岸走:"该教击浪了,去瀑布那。"脚步竟比平时快了些。
云汐拉着他往涧尾走,指尖温温的,"瀑布下练着才够劲。"走了两步又松开,假装整理衣袖,"路滑,怕你摔。"
三丈高的水流砸在青石上,碎成漫天银珠,溅得人满身凉。"这式是刚劲,却不是硬砸。"云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脆生生的,"你看这瀑布,砸下来是碎珠,不是拍成饼——力道要散得开又聚得拢,碎了也能借着劲再收。"她抬手抹脸时,水珠从下颌滑落,滴在衣领上,林舟竟看得有些出神。
林舟站在瀑布旁,任水花溅满身。试着将藏锋的沉劲与溯洄的转劲合在一处,掌风出时,内息在掌心散成数股。第一掌拍向瀑布,只激得水花乱溅;练到午后,他手酸得抬不起来,云汐递过块帕子让他擦汗,轻声说:"想想昨日那溪水流过石缝,散了还能聚......"帕子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林舟擦脸时,闻到那香味混着她身上的草木香,心里竟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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