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丽乔传 第19章 晚安琉璃ちゃん

拖着仿佛被时空隧道抽干了精力的身体，千雪琉璃用钥匙拧开了自家公寓的门。从欧布宇宙“借”回黑暗圆环的过程虽算不上九死一生，但穿梭时空带来的负荷，以及应对雾崎那些弯弯绕绕、充满暗示和威胁的话语，让她感觉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于一场激烈的战斗。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像一袋废弃零件一样扔进沙发，用游戏的音效和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彻底淹没大脑，让一切现实烦恼暂时滚蛋。

然而，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温暖而诱人的香气便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强势地驱散了她周身的冷清与疲惫。

是味增汤醇厚的鲜香，混合着煎鱼焦脆的油脂香气，还有米饭蒸腾出的、踏实而温暖的蒸汽味道。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却有条不紊的声响——是锅铲与锅壁碰撞的清脆叮当，是汤汁在小火慢炖时发出的咕嘟声。

琉璃愣住了，动作停在玄关，一只脚还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了幻觉。（…什么情况？）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玄关角落，那里安静地放着一双熟悉的、有些旧但刷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帆布鞋。

（雪奈的鞋…？）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来了？而且…这是在…做饭？）

一种极其陌生却又隐隐带着点熟悉感的暖意，像初春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心田，让她冰冷的指尖都似乎回暖了一些。在学校里，雪奈的过度热情和粘人有时确实让她有点招架不住，但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疲惫不堪的黄昏，推开“家”门，发现有人正在为自己准备热腾腾的饭菜…这种感觉…

（…好像…还不坏？）甚至让她鼻子有点发酸，一种久违的、被称为“归属感”的东西在悄悄萌芽。

她默默地脱下鞋子，摆放整齐——这个动作她平时很少这么认真做。习惯性地想把自己瘫进沙发，但双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被那诱人的香气和厨房的灯光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挪向了厨房的方向。

她站在厨房门口，像个偷偷观察的幽灵。映入眼帘的是高桥雪奈穿着樱华高中校服、外面套着一件明显过大的卡通围裙的背影。她正微微踮着脚，拿着一个小勺子，小心地尝着锅里味增汤的味道，侧脸在温暖的厨房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专注，几缕粉色的发丝调皮地垂落在颊边。

画面安静而美好，带着一种平凡的烟火气，是琉璃独自生活中几乎绝不会出现的场景。

她喉咙动了动，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词，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软糯和…依赖，轻轻地滑了出来：

“…我回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份宁静。

雪奈闻声立刻转过头，看到门口的琉璃，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比窗外渐沉的夕阳还要灿烂明亮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欢迎回来，琉璃酱！”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活力，像一颗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所有冷清，“时间刚刚好哦！晚饭马上就好！今天有你喜欢的煎鲭鱼、豆腐味增汤、超级嫩的玉子烧，还有…”她献宝似的指了指料理台上的一小碟金黄诱人的食物，“你上次随口说想吃的小份炸鸡块！当然啦，还有你最爱吃的汉堡肉！（你逢田姐当然会做汉堡肉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关火、摆盘，动作流畅自然：“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啦！饿了吧？”

琉璃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冒着热气的碗筷，还有那碟明显是特意为她一个人准备的、分量刚好的炸鸡块（她确实很久以前在某次一起吃便当时随口提过一句），心里的那股暖流更加汹涌了。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某种馈赠，乖乖地转身走向洗手间。

（…这家伙，记性还真好…）

等她洗完手出来，雪奈已经将最后一道色泽金黄、看起来就无比松软可口的玉子烧端上了桌。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饭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极具生活气息的画面——这是琉璃这个自称“终极废宅”几乎从未主动营造、甚至有些逃避的氛围。

“坐吧坐吧！”雪奈解下围裙，很自然地走到琉璃常坐的位置，帮她拉开了椅子，然后自己才在对面坐下。她拿起琉璃的碗，熟练地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一边盛一边关切地问：“今天累坏了吧？看你回来时蔫蔫的，像被太阳晒趴下的猫草。”

琉璃拿起筷子，目光在几道菜上游移了一下，最终先夹了一块炸鸡块塞进嘴里。外酥里嫩，汁水丰盈，温度刚好。（…好吃。）她含糊地回应：“还好…就是跑了个…嗯…‘外勤’，地方有点远。”她刻意避开了黑暗圆环、雾崎、还有其他宇宙这些关键词。

雪奈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大快朵颐，并没有追问所谓的“外勤”细节，只是笑容更深了：“那更要好好补充能量啦！战斗…啊不是，工作之后的美味饭菜是最好的慰藉！喏，尝尝这个玉子烧，我这次特意加了点牛奶，应该比上次更嫩滑哦？”她夹起一块金黄色的玉子烧，越过桌子，直接放到了琉璃的碗里。

琉璃低头吃着，味增汤咸鲜适口，煎鲭鱼火候恰到好处，玉子烧果然无比嫩滑，带着淡淡的奶香。每一口都像是精准地熨帖了她疲惫的身心。她心里有点别扭的感动，像是有只小猫在轻轻抓挠，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陌生的情绪，最终只能化食欲为行动力，闷头专注干饭。

雪奈看着她埋头苦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太了解琉璃了——被动、懒散、不擅长表达感情、还有点根深蒂固的自卑和疏离感。对付这样的琉璃，持续的、无微不至的、带着点“强硬”的关怀，就是最有效的“破防”武器。

吃完饭，没等琉璃动弹，雪奈就主动起身，利落地收拾好碗筷，钻进厨房开始清洗。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传来，显得格外生活化。琉璃则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窝进柔软的沙发里，习惯性地摸出NS2手柄，准备在游戏世界里继续“征战”。

刚打开游戏界面，雪奈就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脸上带着水汽和一抹…不寻常的、甜度超标的笑容。

“琉璃~”她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嗯？”琉璃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游戏里的角色都忘了动作。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雪奈用这种语气说话，后面跟着的准没“好事”。

“那个…”雪奈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努力营造出一种可怜兮兮的氛围，“我家今晚的热水器…好像又坏掉了呢，怎么都放不出热水…”她叹了口气，表情十分苦恼，“这么晚了找维修工人也不方便，价格还死贵…那个…我可以在你这里洗个澡，然后…顺便…借住一晚吗？就一晚！我保证！”她伸出食指，信誓旦旦地强调着，眼神里充满了“拜托拜托”的星光。

琉璃：“……”（又来了！）这个借口！热水器坏了、电路跳闸、邻居装修太吵、钥匙忘带了（明明她知道备用钥匙放在哪）…这套路都快用烂了！琉璃很想翻个白眼，当场戳穿她。但目光触及雪奈那张写满期待和一丝恰到好处无助的真诚小脸，到了嘴边的吐槽和拒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对自己这种总是轻易被雪奈拿捏的状态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和气馁，但心底深处，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了、甚至有点隐秘期待的无力反抗的认命感。

（…算了，随她去吧。）

她扭过头，装作专注地在游戏里挑选任务，掩饰着微微发烫的耳根，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嘟囔道：“…随便你。浴室柜子里有新毛巾。”

她知道雪奈是故意的，但该死的，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并不讨厌。甚至有点可耻地习惯了这份“麻烦”。

“耶！琉璃最好啦！最爱你了！”雪奈立刻欢呼一声，像只终于得到允许可以撒欢的小狗，快乐地冲向浴室，跑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等我洗完澡一起看今天更新的新番哦！我带了超——多零食！”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琉璃盯着电视屏幕，手柄上的按键却按得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在游戏上，总是飘向那扇磨砂玻璃门后氤氲的水汽和隐约的身影。（…真是的…）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怪物，但收效甚微。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雪奈带着一身温热湿润的水汽和清新的柑橘味沐浴露香气走了出来——那是她特意选的，和琉璃用的是同款。

她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睡衣，印着软萌的小熊图案，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她非常自然地走到沙发边，紧挨着琉璃坐下，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在看什么呢？”雪奈很自然地把脑袋凑过来，看向电视屏幕，带着湿气的、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琉璃的耳廓和颈侧。

琉璃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手指停在按键上，不动声色地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没什么，随便刷刷任务。”

“别玩啦~说好一起看新番的！”雪奈不由分说地拿过遥控器，熟练地切到了动画播放平台，找到了最新更新的一集。然后她又“顺手”地把带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零食袋子扯开，塞给琉璃一包原味薯片，自己则抱着一袋五彩缤纷的果汁软糖。

看新番的过程，对琉璃来说简直是一场甜蜜又煎熬的“酷刑”。雪奈充分发挥了她的“肢体接触”**，自然得让人无法拒绝。

看到搞笑的情节，她会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歪倒过来，靠在琉璃身上；看到紧张刺激的打斗场面，她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抓住琉璃的手臂；看到温馨动人的情节，她又会把头轻轻靠在琉璃的肩膀上，用带着点憧憬和撒娇的鼻音小声说：“琉璃…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一起看番就好了…”

每一次突如其来的接触都让琉璃的心脏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猛地漏跳一拍，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狂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想推开又觉得似乎太不近人情，毕竟对方看起来那么自然无辜；但不推开，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脸颊的温度持续攀升，就没降下来过。而雪奈则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在琉璃视线不及的角度，嘴角弯起狡黠而满足的弧度。

夜渐渐深了，新番播完，零食也消灭得差不多了。该睡觉了。

雪奈很自觉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和一只备用的小毯子，非常熟练地钻进了琉璃那张不算太大的单人床的被窝里，并且占据了靠里的那一侧。琉璃看着床上那个已经摆好姿势、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入侵者”，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关掉电视和客厅的灯，磨磨蹭蹭地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她努力背对着雪奈，身体紧挨着床沿，试图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无形的“三八线”，最大限度地保持距离。

卧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微弱模糊的光影。两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琉璃以为终于可以安静睡觉，祈祷自己赶紧入睡时——

“琉璃…”黑暗中，雪奈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带着一点撒娇的鼻音，像是在呢喃。

“…嗯？”琉璃闷闷地应了一声，身体依旧紧绷。

“你睡着了吗？”

“…快了。”（拜托快点睡着吧！）

短暂的沉默后，雪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好奇：

“那个…琉璃ちゃん…”她罕见地用了比较亲昵的称呼，“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啪嗒”一声轻响，是雪奈伸手打开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蘑菇小台灯。

柔和的光线瞬间驱散了小块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琉璃瞬间变得通红、写满惊慌失措的脸

“笨…笨蛋！突然问这个干嘛！”琉璃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没有！绝对没有！谁会有那种东西！”她慌乱地一把抓过旁边的枕头，死死抱在怀里，像是要把它当成盾牌，挡住自己发烫得快要冒烟的脸颊，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雪奈看着琉璃这过度激烈的、几乎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努力装作一副只是随口问问的无辜模样：

“诶？真的吗？”她歪着头，眼神纯洁又好奇，“可是琉璃ちゃん明明这么可爱，虽然成绩很差，但是运动神经超棒（√），肯定有很多人偷偷喜欢吧？比如…我记得我们班的山田君，他好像就总是偷偷看你哦？”她故意抛出一个烟雾弹，观察琉璃的反应。

果然，琉璃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烦躁：“哈？那个运动白痴加说话不过大脑的笨蛋？谁要他喜欢啊！烦死了！下次他再敢偷看我就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她对男生的兴趣显然无限趋近于零，甚至感到厌恶。

雪奈心中暗喜，第一步试探成功。她决定继续深入，语气依旧轻松，但抛出了另一个更具威胁性的名字：“那…女孩子呢？琉璃ちゃん觉得…小玲怎么样？她最近好像也总是找各种机会跟你说话，送你东西呢，对你很特别的样子哦。”提到小仓绫子，雪奈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醋意。

琉璃闻言，只是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评价显得随意了许多：“绫子啊？她就是个…还算不错的普通朋友啦。她人是挺好的，也挺有趣，但也就是朋友而已。大小姐脾气偶尔还是挺麻烦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超出友谊的特殊情感。

雪奈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像搬开了一块大石头，同时涌起一阵窃喜。（好！看来绫子暂时还不是威胁！）她决定趁热打铁，发动最终攻势。

她微微支起身子，向琉璃那边靠近了一些，声音放得更软、更轻，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缩在枕头后的琉璃：

“那…琉璃ちゃん…”她的声音几乎像是气音，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你看，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午饭，周末我还经常来给你做饭、帮你复习功课（虽然没什么效果）、陪你打游戏看新番…我对于琉璃ちゃん来说…”她顿了顿，仿佛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个核心问题，“…算是‘特别’的人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琉璃抱着枕头，整个人僵成了一尊雕塑，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耳朵尖更是红得透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雪奈近在咫尺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脸颊；能看清雪奈那双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某种她虽然懵懂但本能感到心悸的、更深沉的情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雪奈也能听见。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脸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特别…？）这个词像钟锤一样撞击着她的心。（是…的吧？和别人都不一样…会给我做饭，会等我回家，会缠着我，会…让我觉得不那么孤单…）

可是，要她亲口承认？说“是”？

（太羞耻了！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那说“不是”？

（…好像…又有点违心…而且，看着雪奈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巨大的羞窘和混乱席卷了她。最终，她采取了最鸵鸟的方式——把脸更深地、彻底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带着强烈恼羞成怒情绪的哀鸣：

“…困死了！我要睡觉！雪奈你个超级大笨蛋！不许再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了！”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蚕宝宝，猛地扯过被子，迅速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蜷缩成紧紧的一团，只留下几缕黑色的发丝和那对红得惊人的耳朵尖暴露在空气中，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极度慌乱。

看着瞬间裹成白色粽子的琉璃，雪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出来，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切冰雪。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试图去扒开被子，只是心满意足地、轻轻地关掉了那盏蘑菇小台灯。

卧室重新陷入适合安眠的黑暗。

“晚安，琉璃ちゃん。”雪奈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轻柔，带着笑意和无限的包容，“做个好梦。”

她侧躺着，目光温柔地落在身边那团紧裹着的被子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极轻极轻的气音，低语呢喃，像是在许下一个坚定的愿望：

“…没关系，不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亲口对我说出…‘雪奈是最特别的’这句话。”

夜色温柔，笼罩着房间里一个羞涩慌乱、一个温柔坚定的少女，以及那份悄然滋长、愈发清晰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