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丽乔传 第6章 少女的梦想

清晨五点，天光未亮，千雪琉璃便睁开了眼睛。并非自然醒，而是被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困扰着——钱。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一眼旁边床上依旧熟睡的镝木凉叶，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看似普通的雾崎科技收纳包。她清点了一下里面的存货：几盒不同口味的杯面，几个独立包装的面包，还有一些零食。这些是她在原本世界准备的应急物资，但数量有限，只够她和凉叶两个人勉强支撑几天。

“钱……”琉璃揉了揉眉心，感到了现实的压力。在特利迦德凯的世界，她有雾崎（托雷基亚）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提供经济支持，虽然经常被神乐美奈子管着零花钱，但至少衣食无忧。在捷德世界，她依附于原仓艾莉，也未曾为生计发愁。

但在这里，在泽塔的世界，她只是一个“刚回国投奔表哥”的女高中生，伽古拉能帮她解决住处已经是极限了，她不可能一直伸手向那个无幻魔人要生活费，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凉叶。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在捷德宇宙时，为了收集情报和融入环境，也为了排遣内心积压的情绪，她曾以那个宇宙着名小说家伏井出K的《科兹莫英雄传》世界观为蓝本，结合自身那段不愿回首却又刻骨铭心的经历，创作过一个故事。当时只是随手发表在网络论坛上，却意外地获得了不少读者的喜爱和讨论。

“也许……可以重操旧业？”琉璃想道。写作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带来稳定收入且不暴露身份的技能之一。而且，那个故事的情节、人物、细节，早已在她脑海中翻滚了无数遍，撰写起来会非常迅速。

她的打字速度极快，几乎不需要停顿思考，仿佛不是在创作，而是在将脑海中早已成型的故事誊写出来。键帽敲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将内心的挣扎、对力量的渴望、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以及对那一丝微弱光明的向往，全部倾注到了“夜璃”这个角色身上。

时间在专注的写作中飞速流逝。当时钟指向七点左右，凉叶也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看到坐在书桌前，背影挺直的琉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结花充满元气的声音：“琉璃酱！凉叶酱！起床了吗？我做了早餐哦！”

琉璃保存好文档，起身开门。结花端着两个盘子站在门口，上面是看起来相当不错的三明治和牛奶。

“给，这是今天的早餐！你们快吃吧！”结花笑着将盘子递过来，目光落在刚刚起床、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凉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她已经从琉璃和队长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个女孩的家在昨天的怪兽袭击中被毁了。

凉叶看着递到面前的三明治，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谢结花姐姐。”

结花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凉叶的头，感觉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不用客气，快吃吧。”

琉璃道谢后接过早餐。吃完结花送来的三明治，琉璃从自己的收纳包里拿出仅剩的几个独立包装面包，递给了凉叶两个：“这些……是你今天中午的午饭。先暂时这样应付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带着歉意，“那个……我这边也才刚‘回国’，很多东西还没准备好，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凉叶看着手中的面包，又看了看琉璃脸上那丝罕见的窘迫，她明白千雪同学的生活恐怕也并不宽裕。她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于是小声地说道：“其实……千雪同学不用给我这么多吃的，一个面包就够了……我，我吃不了很多的……”

琉璃听到这懂事得让人心疼的话，动作顿了顿。她看着凉叶低垂的脑袋，仿佛看到了曾经在阿布索留特，那个因为害怕被再次抛弃而不敢索取任何东西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不带有施舍意味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的，镝木同学。我们既然住在一起，就要一起面对。而且……”她稍微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钱的问题了，请你相信我。”

凉叶抬起头，对上琉璃那双黑色眼眸，里面没有敷衍，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激，也有不想拖累对方的愧疚，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出门上学。当她们并肩走入校园时，立刻引来了周围同学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快看，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千雪琉璃……”

“她怎么会和镝木那个怪胎在一起？”

“她们好像是一起来上学的诶……”

“千雪同学是不是不知道镝木的事情啊？”

那些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刺向凉叶。她习惯性地低下头，脚步变得迟缓，想要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

琉璃清晰地感受到了身边女孩的僵硬和退缩。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凉叶那只微微颤抖、有些冰凉的手。

凉叶浑身一颤，惊讶地看向琉璃。

琉璃没有看她，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那些议论根本不存在。她只是用力握了握凉叶的手，然后对她点了点头，眼神传递着明确的信息：不用在意，我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交握的手掌传来，瞬间驱散了凉叶心中的寒意和恐惧。她看着琉璃平静而坚定的侧脸，心中的感动几乎要满溢出来。那几个曾经欺负过她的不良，看到琉璃投来的冷淡目光，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招惹。

琉璃就这样牵着凉叶的手，在所有同学惊讶、好奇、不解的目光中，坦然地走进了教室。班上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很快，昨天试图与琉璃搭话的几个同学围了上来，好奇地询问：

“千雪同学，你和镝木同学是认识吗？”

“你们关系好像很好啊？”

“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琉璃只是淡淡地敷衍了几句：“嗯，算是认识。”“没什么特别的。”她并不想和这个临时世界的同学有太多深入的牵扯，对于她而言，这里只是一个任务地点，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然而，当她看到身边因为被关注而再次显得不安的凉叶时，内心又充满了矛盾。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和这个少女产生了深深的联系，她们相似的被欺凌的过往，凉叶眼中那与自己曾经相似的绝望，都让她无法真正地将对方视为陌路人。这个名叫镝木凉叶的少女，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午休时间到了，琉璃婉拒了其他同学一起吃饭的邀请，和凉叶两人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这里很安静，很少有人来。

她们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各自的面包，开始解决午餐。正午的阳光有些炽烈，照在身上带着灼热感。凉叶微微眯起了眼睛。

琉璃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调动体内一丝微弱的光能量，并非变身，只是极其精细地操控着周围的光粒子，在自己和凉叶周围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柔和的光能过滤场。阳光照射下来的热度被悄然中和，变得如同春日暖阳般温柔舒适。

凉叶惊讶地抬起头，感受着这奇妙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觉得待在琉璃身边，总是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琉璃向凉叶靠近了一些，两人肩膀几乎挨着。她看着凉叶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镝木同学……不，我叫你凉叶，可以吧？”

凉叶点了点头。

琉璃继续说道：“凉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琉璃。我想问一下……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凉叶愣住了，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和陌生。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童年时，在父母尚且健在、哥哥还疼爱她的时候，她似乎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梦想。但随着父母离世，与哥哥相依为命，再到哥哥神秘失踪，接踵而来的打击和孤立，早已将她对未来的憧憬磨灭殆尽，只剩下麻木和悲观。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回忆起那个曾经许下的愿望，只能喃喃低语：“梦想……吗？”

琉璃看到凉叶眼中闪过的迷茫和痛苦，明白自己可能问了一个让她难过的问题。她有些笨拙地试图安慰：“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那……我们一起去寻找这份梦想，怎么样？”她提出“寻找梦想”，是希望凉叶能走出过去的阴影，重新找到生活的目标和希望。

凉叶看着琉璃真诚（虽然表情依旧不多）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放学后，琉璃没有耽搁，直接拉着凉叶去找蛇仓翔太，她先是用奥特念力联系蛇仓翔太后者在一个咖啡厅和琉璃见面。当见面时，蛇仓翔太正悠闲的喝着咖啡，旁边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哟，表妹，来找我有什么事？”蛇仓翔太放下咖啡杯，看着走进来的琉璃和她身旁紧紧跟着的凉叶，眼神在凉叶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他早已调查过镝木慎也的背景，自然认得这是他的妹妹，只是没想到她会和琉璃搅在一起，还成了同居室友。）

琉璃开门见山：“帮我个忙，问问有没有出版社认识的编辑。我需要尽快出版一本小说，赚点稿费。”说着，她将一个U盘递给伽古拉，“这是稿子。”

蛇仓翔太挑了挑眉，接过U盘，插入电脑，快速浏览起来。他阅读的速度很快，越看，眼神中的惊讶和欣赏就越浓。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懒散、沉迷游戏的“表妹”，笔下竟然能写出如此架构宏大、情节跌宕、情感刻画细腻深刻的奇幻史诗。虽然他一眼就看出了故事中许多情节与现实经历的对应关系（尤其是关于“暗影迪格斯”的部分），但不得不承认，其文学性和想象力都非常出色。

“有意思。”伽古拉勾起嘴角，拿起手机，“叶虎先生，麻烦你一下，帮我联系一位你在出版社工作的朋友……”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琉璃拿出自己的手机（虽然不能联网，但可以看离线文档），调出小说稿子给凉叶看。

凉叶一开始只是好奇，但很快就被故事深深吸引住了。尤其是女主角“夜璃”那作为复制品诞生、被歧视、被欺凌、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并最终成长为强大战士的经历，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仿佛在夜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孤独、被排斥的影子，也看到了某种坚韧不屈的希望。

当看到夜璃在异星战场浴血奋战、与伙伴并肩对抗“暗域君主”的宏大场景时，凉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偷偷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和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低下头，开始飞快地勾勒起来。

过了一会儿，凉叶轻轻拉了拉琉璃的衣袖，将那张纸递了过去。琉璃低头一看，纸上是一幅简单的铅笔素描：

背景是浩瀚的星海与破碎的星球残骸，画面中央，两个容貌极其相似却气质迥异的少女遥遥对峙。一位周身笼罩着温暖的光辉（昭华），另一位则身处暗影，眼神却带着不屈的倔强（夜璃）。虽然笔触还显稚嫩，但抓住了神韵，情感表达十分到位。

琉璃看着这幅画，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画得很好，凉叶！我很喜欢这个！”

凉叶听到夸奖，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但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上扬。

这时，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位是衡山编辑，叶虎先生的朋友。”蛇仓翔太介绍道。

衡山编辑与琉璃寒暄了几句，起初还带着些对待高中生的随意。但当他开始阅读琉璃的小说稿件后，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和惊讶。他被小说宏大的设定、紧凑的情节、深刻的人物刻画以及那种扑面而来的、仿佛带着血与火气息的真实感所震撼。

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位名叫千雪琉璃的少女，在与他讨论出版细节、稿费分成、后续规划时，所展现出的冷静、条理和强大的气场，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反而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创作者。

在谈到小说插画的问题时，琉璃突然提议道：“衡山先生，关于插画，我希望能由凉叶来担任。”她指了指身边的凉叶。

凉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衡山编辑看了看有些怯生生的凉叶，又看了看琉璃，有些犹豫：“这位同学……？”

琉璃将刚才凉叶画的那张速写展示给衡山编辑看：“这是她刚才画的，我觉得非常符合小说的意境。”

衡山编辑看到那张虽然简单却充满张力和情感的画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看向凉叶，问道：“你愿意尝试吗？”

凉叶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她看向琉璃。琉璃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信任。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凉叶心中涌起一股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用力点了点头：“我……我愿意试试。”

衡山编辑最终被说服了，他认可了琉璃的才华和凉叶的潜力，当场与琉璃签订了初步的出版合同，并预支了一部分稿费。

拿着那叠不算很厚，但足以解决燃眉之急的稿费，琉璃心中松了口气。她带着凉叶离开咖啡厅，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厅，点了两份招牌咖喱饭。

吃着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凉叶忽然轻声说道：“琉璃，谢谢你。”

琉璃知道她指的是推荐她做插画师的事情，这样她也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赚取一些收入，虽然可能不多，但意义重大。她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我也没想到凉叶你还有这样的天赋。我很喜欢你画的那张画，真的。”

凉叶看着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真实存在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今天……中午你……你说的那个梦想，我想……我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了。”

琉璃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她。

凉叶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久远的、被尘封的童年记忆里。那时父母还在，哥哥也还没有失踪，家里虽然不富裕，却充满了温暖。小小的她拿着画笔，在纸上涂鸦，用带着奶声奶气却无比认真的声音宣布：“我将来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我想画出我们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幸福的模样！”

当时，哥哥镝木慎也和父母都围在她身边，脸上洋溢着宠溺而温暖的笑容。

那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因为琉璃的询问、因为重新拿起画笔、因为找到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清晰地浮现出来。

凉叶看向琉璃，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暗，而是多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我想成为一个画家。一个能画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的画家。”

琉璃看着凉叶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名为“梦想”的光芒，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嗯，你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的。”

两个少女在温暖的灯光下，相视而笑。对于琉璃而言，这或许是她漫长而坎坷的旅程中，一次意外的、温暖的停靠；对于凉叶而言，这则是漫漫长夜后，终于看到的一缕黎明曙光。她们的道路依然充满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她们彼此支撑，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