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带来的兴奋与喧嚣尚未完全平息,一个冰冷而现实的难题,便如同北地深秋的寒霜,硬邦邦地拍在了黑石城决策层的面前,令人无法回避——甲胄。
校场上,新招募的士兵们穿着浆洗得干净、缝补得整齐的崭新军服,肩扛着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制式武器,喊着整齐的号子进行操练,精气神十足,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然而,目光稍稍下移,落到他们身上所提供的防护上时,这份昂扬便不免打了折扣。除了少数老兵油子和低阶军官还能穿戴着一身虽然陈旧却还算完整的镶铁皮甲外,绝大多数的士兵,身上覆盖的依旧只是那层单薄得可怜的熟皮软甲。许多甚至只是在厚实的棉布袄子关键部位缝缀了几块加固的硬皮片,聊作心理安慰。这等简陋的装备,防御远处飘来的流矢或许尚可,但若真要面对北凉狼骑那势大力沉的弯刀猛劈,或是草原强弓射出的破甲重箭,其防护效果,与一层厚实的纸张并无太大区别,一捅即破。
陈大疤按着腰刀,独眼扫过操练得热火朝天的队伍,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些寒酸的皮甲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下巴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几步走到凌风身侧,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难以掩饰的愁容:“风哥儿,人是真练出来了,个个都是好苗子,见过了血,也有了股子狠劲。可……可这身上披挂的玩意儿,实在太他娘的寒碜了!这要是真跟北边那些嗜血的狼崽子拉开阵势硬碰硬,刀刀见肉地厮杀,咱们得吃大亏啊!铁甲……唉,这玩意儿是真要命,打造起来耗时费力不说,耗费的铁料海了去了,价钱更是贵得吓人,还有价无市,各处都管得死死的。就咱们黑石城眼下这点刚刚攒起来的家底,就算全豁出去,砸锅卖铁,恐怕也凑不出几百套像样的铁甲来装备全军。”
凌风沉默地听着,目光幽深地掠过校场。他自然深知精良甲胄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那是士兵的第二条命,是维持阵线、减少伤亡、提升士气的关键。然而正如陈大疤所言,铁甲的制作绝非易事,它不像粮食可以耕种收获,需要专业的工匠、大量的优质铁料、漫长的工时以及严格管控的渠道。以黑石城目前百废待兴、根基尚浅的状况,想要短时间内实现全军披铁甲,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校场边缘,那里散落着一些训练用的器械。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几面用来练习格挡和防御阵型的藤制盾牌上。那些藤牌由老藤编织而成,浸过桐油,颇为坚韧,能有效抵挡劈砍。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藤甲?
这种东西,在中原和南方某些地域并非没有先例。它轻便,有一定的基础防护能力,制作相对皮甲、铁甲而言也简单许多,对材料和工匠的要求没那么苛刻。只是寻常的藤甲有其致命缺陷:极其畏惧火焰,一燎就着;且其防护力上限不高,面对重兵器猛击或强弓硬弩,依旧显得脆弱。
“老拐叔。”凌风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焦虑。
“老汉在!”一直候在一旁的老拐连忙拄着拐杖上前一步。
“立刻去查一查,城内,或是近期安置的流民之中,可有精通藤甲制作工艺的老匠人?或者,退一步,擅长精细编织、鞣制皮革的手艺人,也一并留意。”凌风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找到后,立刻带来见我。”
“藤甲?”老拐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花白的眉毛抖了抖,但他深知凌风从无虚言,立刻收敛心神,快速在记忆中搜寻起来。片刻后,他迟疑道:“城南宋记杂货铺隔壁,住着个老篾匠,姓宋,手艺是祖传的,编筐织篓是一绝,早年喝酒时好像听他吹嘘过,其祖上曾给南边山里的土司兵编过藤牌藤甲。另外,上次安置的那批从南境‘藤溪’一带逃难来的流民里,好像也有几个老把式,应该懂些门道。风哥儿,您这是打算……”
“把他们找来。连同城里所有手艺好的皮匠、懂得处理皮子的老师傅,都集中到城主府偏厅。”凌风没有解释,直接下令,“我有要事相询。”
“是!老汉这就去办!”老拐虽心中疑惑重重,却毫不迟疑,立刻转身,一瘸一拐却速度飞快地安排去了。
不多时,七八名年纪各异、但无一例外手上都布满了厚厚老茧和岁月痕迹的匠人,被带到了城主府那间宽敞却陈设简单的偏厅。他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与不安,彼此交换着惴惴不安的眼神,不知道这位在城中威望极高、手段亦堪称雷霆的年轻城主,突然召集他们这些只会埋头干活的手艺人究竟所为何事。
凌风没有多余的寒暄与铺垫,屏退左右后,直接切入主题,目光扫过众人:“诸位都是城中巧手。我有一问:若是以异常坚韧的老藤为主要材料,辅以特制的药液进行长时间浸泡鞣制,再以秘法进行紧密编织,最终能否制造出一种防护能力远超寻常皮甲、甚至……能够接近铁甲防御效果的藤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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