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改天换日后的第二天,炽烈的阳光依旧毫无遮拦地倾泻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水、牲畜粪便以及各种食物**气味的燥热浊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喘不过气。
东市街口,是整个黑石城最喧嚣、也最混乱的地方。此刻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辰,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几乎要将这片不算宽敞的空地挤爆。卖菜的农妇声嘶力竭地吆喝,卖肉的屠夫挥着油腻的砍刀剁得案板“砰砰”响,卖针头线脑、劣质胭脂水粉的小贩挤在缝隙里,尖着嗓子招揽顾客。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因为一点磕碰而爆发的粗野咒骂声……各种噪音如同煮沸了的粥,翻滚着,混杂着,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啊!”
“他娘的!谁踩老子脚了!”
“哎哟!我的菜篮子!哪个杀千刀的给我撞翻了!”
人群突然一阵剧烈的骚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几个穿着崭新黑色皮质镶铁叶轻甲、腰挎制式长刀的汉子,排成两列异常整齐的纵队,迈着几乎完全一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步伐,“咔、咔、咔”地走了过来。沉重的靴底敲击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领头的,正是陈大疤。他那只独眼如同鹰隼般锐利,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烈日下更显凶悍,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时,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生人勿近的冷厉煞气。他身后紧跟着柱子和铁头,两人也是一身崭新的黑皮甲,神情紧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再后面,则是七八名同样装束的兵丁。这些兵丁的动作整齐得令人吃惊,抬腿、摆臂、迈步,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视前方,空洞而专注,对周围的喧嚣混乱视若无睹,像是一群……没有灵魂、只知执行命令的精密机器。
“是疤爷!城卫军新上任的疤统领!”
“快让开!疤爷来了!”
“疤爷!疤爷您可得给老婆子做主啊!这黑心的肉贩子坑人呐!”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敬畏、恐惧、好奇、期盼……各种目光交织在陈大疤一行人身上。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卖菜婆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队伍前面,举着手里一块沾满泥土的猪肉,哭天抢地地喊冤。
陈大疤停下脚步,独眼冷冷地扫过涕泪横流的婆子和旁边那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眼神闪烁的肉摊老板:“怎么回事?说清楚。”
“官爷!您明鉴啊!”婆子抢着哭诉,“我……我攒了三天鸡蛋钱,就想给生病的小孙子割点肉补补身子!说好两斤!回家用我老头子留下的老秤一称!足足少了三两啊!这黑心肝的!专坑我们这些穷苦人!”她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那肉摊老板梗着脖子,挥舞着油腻的砍刀,唾沫横飞地反驳:“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在这东市卖了十几年肉,童叟无欺!秤杆子翘得能挂油瓶!明明是你这老虔婆想讹诈!大家给评评理!”
“你才放屁!你秤砣底下糊了泥!”婆子跳脚大骂。
“够了!”陈大疤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慑力,瞬间压下了两人的争吵。他走到肉摊前,伸出独臂,拿起那块肉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确实明显偏轻。他又拿起摊主那杆黄铜秤,手指在秤砣底部一抹,指尖立刻沾上一层湿滑黏腻的黑泥。陈大疤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将沾着泥的手指伸到肉贩眼前:“这是什么?嗯?当我这只独眼是瞎的?”
肉摊老板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官……官爷……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下次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规矩,昨天就贴告示说清楚了。”陈大疤声音冷硬,不容置疑,“缺一两,罚十文!缺三两,罚三十文!再犯,没收摊子,逐出东市!柱子!”
“在!”柱子立刻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摊到肉贩面前:“三十文。立刻。”
肉摊老板哭丧着脸,如同死了亲娘,哆哆嗦嗦地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一把铜钱,数了又数,极其不情愿地放到柱子手心。柱子看都没看,将多收的钱还给老大娘,剩下的直接将钱塞进腰间的皮袋,退回到队列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谢官爷青天!谢官爷!”老婆子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磕头。
陈大疤摆摆手,不再多言,带着队伍继续向前巡逻。所过之处,人群噤若寒蝉,刚才还闹哄哄、几乎要打起来的街口,瞬间安静了不少。那些原本还想浑水摸鱼、短斤缺两的摊贩,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脚也规矩了许多。
“疤爷……这……这几位兵爷……”老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紧跟在陈大疤身侧,压低声音,眼神惊疑不定地瞟着身后那些动作整齐得过分、眼神空洞的黑甲兵,“瞧着……可真……真不一样……”他如今是城主府新任的“采买管事”,负责跟着城卫军巡查市场,熟悉物价和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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