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带着露水的寒气还未散去,众人便收拾好简陋的行囊,沿着河谷继续前行。河谷里的风裹挟着湿泥与水草的腥气,刮在脸上凉飕飕的,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刚走下河谷边缘的缓坡,凌风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微蹙——身旁的灰灰尾巴尖绷得笔直,不再像往常那样随意摇摆,喉咙里挤出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呜咽,耳朵警惕地扭转,死死盯住前方不远处那个依山而建的村子。
村子外围的田埂边,歪歪斜斜倒着几架破败的风车,发黑朽烂的木头架子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几扇残破的风叶耷拉着,在风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是濒死者的呻吟。田里种着的庄稼,远看绿油油一片,仿佛能给逃荒的众人带来生机,可走近了才看清,那些稻穗粗壮得异于常态,颜色却透着不正常的暗沉,像是被墨水泡过一般,谷粒之间还粘着层灰扑扑的霉斑,风一吹,一股捂馊了的烂草味儿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庄稼汉子在地里“干活”,动作慢得堪比老牛拉破车。隔着几十步远,凌风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几个人脸色在朝阳下泛着一层不健康的灰黄色,眼神发直,像是失去了魂魄,手里的锄头举起来又慢悠悠落下,刨地的架势软绵绵的,与其说是劳作,不如说更像被操控的木偶。偶尔有人抬起头四下张望,脖子转动的角度都僵硬得诡异,仿佛脖颈里生了锈。
“风哥……这村子看着不太对劲。”凌慧紧紧抱着念儿,下意识把装着仅剩麦粒的布袋往怀里又塞了塞,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满是警惕。念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小手紧紧攥着凌慧的衣襟,小脑袋往她怀里缩了缩,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离那村子远点走,绕着边上过。”凌风言简意赅地说完,脚下步伐一转,朝着田边一条干涸的引水沟方向走去。队伍里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终于看到人烟的兴奋中,没察觉到村子的异样,依旧呼呼啦啦地跟着几个心急找吃的汉子,朝着村口主路涌去。只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妇人,见凌风带着家人绕道,心里也犯了嘀咕,悄悄跟在后面,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刚绕到村西头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后面,还没来得及靠近通往村外的小路,前方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几声短促的惊呼,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你这人!凭啥拽我包袱!”一个流民汉子的怒吼声响起,带着被冒犯的愤怒。
“起开!别挡道!让我过去!我要离开这破村子!”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焦急与恐惧。
凌风拨开身前一丛半人高的茅草,朝着声音来源望去——村口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土路上,已经挤满了人!几十个衣衫褴褛、面色慌张的村民堵在路中间,互相推搡着,拼命想往外挤,恰好把迎面而来的逃荒队伍堵了个水泄不通。混乱中,有人的包袱被扯散,零星几点麦粒和干硬的菜干滚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瞬间引发了一阵更激烈的争抢与踩踏,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后头有鬼!快让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被挤在路当间,急得直跳脚,脸憋得通红,声音嘶哑地嘶吼,“村里头的人都疯了!见着东西就抢,见着人就扑上来咬!跟中了邪一样!你们快让开,放我们出去!”
“放屁!我看是你们这伙流民想趁机抢村子!”一个腰里别着把豁了口柴刀的壮年汉子站了出来,看打扮像是村里的村头,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后生,手里攥着耙子、扁担,个个红着眼,死死堵住路口,不让村民往外逃,也不让逃荒队伍靠近,“我们村长说了,最近有歹人冒充流民祸害人,谁也不能进,谁也不能出!”
“王癞头!你少在这睁眼说瞎话!”老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村子深处的方向,“我三伯早上还在地里锄草,回来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浑身烫得能煎熟鸡蛋!醒了之后就跟疯了一样,逮着人就扑!你们村长早就带着家人跑了,还管什么村子!赶紧让我们出去才是正经事!”
“都别吵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说话的人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带着明显的虚弱,“是……是瘟病!染上了就发高热,人烧糊涂了就啥都不认!得去村东头的水神沟,喝了神沟里的水才能躲灾!”
场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哭喊、咒骂、互相指责的声音,混杂着老人的叹息、孩子的哭闹,还有人们因恐惧发出的尖叫,像一锅煮沸的烂粥,彻底失去了秩序。逃荒队伍本就因饥饿和疲惫人心涣散,此刻被堵在村口,又遭到本地村民的敌视,不少人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有人想趁乱往旁边的草甸子里钻,有人则干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风哥,要不……咱们听那老汉的,绕得再远些?”张婶凑近凌风,声音发虚,眼神里满是不安,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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