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的效率远超预期,不过两日光景,便将厚厚一叠整理好的史料呈于殷若璃面前。泛黄的书页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历代关于“客星犯紫微”的记载——从秦汉到隋唐,此类天象并不鲜见,但解读与后果却天差地别。有的被野心家利用,渲染成王朝更迭的预兆,最终引发战乱;有的则被明君能臣勘破本质,不过是自然天象或人为编造的谎言,反倒借势肃清了奸佞,稳固了朝纲。
“关键在于解释权。”陈瑜指尖点在史料上,一针见血,“同样的星象,由不同身份的人、在不同时机、带着不同目的解读,结果可能截然相反。李淳风是学界权威,但他的解读并非唯一答案。我们要么找到能与之抗衡的‘权威声音’,要么拿出证据,证明他的解读受了外界干扰,存在偏颇。”
几乎同时,赵珩那边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他耗费重金,买通了一个刚被巴巴克馆驿赶出来的杂役——此人因手脚不干净被驱逐,心中本就怨恨,又见赵珩出手阔绰,自然是知无不言。据杂役透露,巴巴克除了深夜密会李淳风,前几日还曾悄悄接待过一位“江南客商”,那人打扮低调,却出手不凡,且特意避开了馆驿的公开区域。
赵珩立刻派人核对杂役描述的容貌身形,最终确认,那位“江南客商”竟是林逵的远房侄子林文远!林家倒台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没想到竟躲在京城,还与巴巴克有勾结!
“线索全串起来了!”赵珩拍案而起,咬牙切齿,“肯定是他们联手炮制了天象流言,又买通李淳风站台,目的就是借皇帝的刀,除掉我们!”
“人证有了,但力度还不够。”殷若璃冷静地摇头,“一个被赶出来的杂役,证词可信度有限,巴巴克只需矢口否认,便可搪塞过去。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要么证明李淳风的论断受了巴巴克或林氏余党的影响,要么……让这天象本身的解读,彻底转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
她沉吟片刻,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逐渐成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然他们能用星象做文章,那我们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瑜,你可知京城之中,除了李淳风,还有谁精通天文星象,且……并非那般‘耿介’,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陈瑜略一思索,立刻答道:“有一人名叫玄玑子,曾是钦天监的漏刻博士,精通星象历法,造诣颇深。只因与李淳风学术见解不合,又性好奢华,被李淳风以‘浮躁轻佻’为由排挤出钦天监。如今他在西市开了一家卦馆,凭着曾在钦天监任职的身份和能言善辩的口才,在江湖和士大夫圈层都颇有些名气。此人贪财却不迂腐,只要出价足够,或许愿意相助。”
“就是他了!”殷若璃当机立断,“赵珩,你立刻去接触玄玑子,许以重金——不仅要满足他的奢华所需,还要承诺帮他洗刷当年被排挤的冤屈,助他重返钦天监。条件只有一个:让他帮我们传播一套全新的星象解读,将矛头从我们身上,引向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转头看向陈瑜:“你负责整理资料,将玄玑子需要的‘史料依据’准备好——从历代典籍中筛选出支持‘客星应在域外’的记载,再结合巴巴克的西域身份、与林氏余党的勾结,包装成一套逻辑自洽、有理有据的解读说辞。务必让这套说法,既符合典籍,又能触动陛下最敏感的神经。”
两人领命而去,行动迅速。玄玑子本就对李淳风心怀怨恨,又被赵珩开出的丰厚条件打动,当即拍板答应。三日后,一个全新的、且更具“说服力”的星象解读版本,开始在京城悄然流传。
这套解读同样承认“客星犯紫微”的天象,但核心观点却与李淳风截然不同。玄玑子以“前钦天监漏刻博士”的身份,游走于士大夫聚会的茶楼、酒肆,引经据典地声称:此天象并非主“朝堂有变,君臣相疑”,而是应在“域外”!那颗晦明不定、行迹飘忽的客星,象征着“异邦奸佞”,正借助某种诡秘之物(暗指星陨珏),窥测中原天朝气运,妄图搅乱朝纲、从中渔利!
他进一步解读:真正的紫微星(帝星)虽暂受侵扰,但光芒未减,且周围辅弼之星(暗指忠臣良将)熠熠生辉,正预示着奸计终将被识破,外邪必将被清除。只要陛下明察秋毫,严惩域外奸佞与内奸余党,帝星光芒必将更加稳固,国运必将昌隆!
这套解读巧妙至极:既没有完全否定李淳风的观测结果,避免了直接的学术对立;又将矛头从殷若璃身上彻底引开,精准指向了巴巴克这个“域外奸佞”;同时还将殷若璃团队定位为“辅弼忠臣”,占据了忠义的制高点。加之玄玑子能言善辩,又有前钦天监官员的身份背书,再配上陈瑜精心筛选的“史料依据”,竟真的引得不少人信服,甚至有官员私下向皇帝递上密奏,提及此说。
两种截然不同的星象解读在京城并存,自然引起了皇帝的高度关注。他第三次召见了李淳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李爱卿,如今市井间对天象另有解读,言及域外奸佞窥测国运,你以为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