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秘契 第2章 泥潭里的眼睛

“丙字七号房！赵亮，王老五，李石头……你们几个，去灵田除草！动作麻利点！”

精壮汉子——后来赵亮知道他是杂役处的小头目，姓周——的吼声如同鞭子，抽在湿冷的空气里。赵亮麻木地跟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汉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灵田区域。冰冷的泥浆裹住脚踝，每一次拔腿都像在挣脱无形的锁链。

所谓的灵田，开垦在山脚向阳的坡地上。泥土并非凡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褐色，在雨中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气息。田里种植着一种低矮的、叶片宽厚、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作物，茎秆坚韧，叶片上凝结的水珠都隐隐透着微光——这便是最低阶的“引气草”，据说蕴含一丝稀薄的天地灵气，是外门弟子乃至杂役们日常修炼的辅助之物。

他们的任务，是除掉引气草之间那些同样顽强、但明显气息驳杂的杂草。

赵亮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弯下腰，伸手去拔。指尖刚触碰到一株杂草湿滑的茎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寒意混合着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污浊感，如同细小的冰针，瞬间刺入他的指尖，沿着手臂的脉络向上蔓延！他浑身一激灵，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灵气？还是……别的什么？”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那些在雨中摇曳、散发着微弱温润气息的引气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脑海中碰撞。一个模糊的概念开始成形：这灵田里的“草”，似乎也分“有益”和“有害”，而它们的区别，很可能就在于其中蕴含能量的“纯度”或者说“性质”？就像数据流中的有效信息和干扰噪声？

“新来的？发什么愣！”旁边一个干瘦的老杂役，佝偻着腰，动作却异常麻利，头也不抬地呵斥道，“赶紧干活！这‘秽根草’拔慢了，吸了灵田的养分，灵草长不好，周扒皮又要克扣我们那点可怜的‘引气散’了！”

秽根草？引气散？

赵亮心头剧震，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忙学着老杂役的样子，再次伸手。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强忍着那股阴冷污浊的触感，用力将杂草连根拔起。冰冷的泥水溅了一身，寒意刺骨。他一边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拔草、扔到田埂外的动作，一边用尽全部心神去捕捉、分析指尖传来的每一次微弱能量反馈。

引气草：温润，微弱，带着一种有序的、令人舒适的“频率”。

秽根草：阴冷，污浊，能量混乱无序，带着强烈的“干扰感”。

脚下的灵田土壤：厚重，蕴含着一股缓慢流动的、相对平和的“基底能量”。

他像个初次接触陌生操作系统的程序员，小心翼翼地读取着这个世界的“底层数据”。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不敢擦。身体早已冻得麻木，唯有大脑在恐惧和求生的双重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分析、归类。

午时（约中午十一点），冰冷的雨水终于停了片刻。一个杂役挑着两个巨大的木桶，摇摇晃晃地走来，桶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和几个硬邦邦、看不出原料的粗面饼子。

“开饭了！”挑担的杂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人群立刻涌了过去，没有排队，只有争抢。赵亮被裹挟在其中，差点被推倒。他奋力抢到了一碗几乎全是汤水的粥和一个冰冷的粗饼，缩到田埂边一块稍微干燥的石头上，狼吞虎咽起来。粥是冷的，饼子硬得像石头，刮得嗓子生疼，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这是活下去的能量。

周围传来杂役们低低的交谈声，疲惫、麻木，偶尔夹杂着对管事、对天气、对伙食的抱怨。

“……老王，你上次领的引气散，真能引动气感了？”

“屁！就那么一丝丝，刚有点热乎气儿，就没了！跟放屁似的！听说外门弟子用的聚气丹，那才叫……”

“嘘！小声点！让周扒皮听见，又要说你痴心妄想！”

“唉，啥时候能突破炼气一层啊……就不用干这泥腿子的活了……”

“炼气？筑基？金丹？那都是天上的神仙老爷！咱们啊，能把‘基础引气诀’练出点门道，多活几年就不错了……”

“听说昨晚兽栏那边又出事了？一头铁甲牛发狂，踩伤了好几个？”

“可不是！张麻子腿都断了……扔回下院，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炼气！筑基！金丹！引气诀！聚气丹！

这些名词如同惊雷，在赵亮耳边炸响！虽然语焉不详，但足以勾勒出一个残酷而清晰的修真世界轮廓：等级森严，力量为尊，底层挣扎求生，动辄伤残殒命！他刚才听到的“引气散”，就是他们这些杂役唯一的“修炼资源”，效果微乎其微。而外门弟子用的“聚气丹”，显然是更高级的东西。

兽栏发狂的铁甲牛，被踩断腿的张麻子……冰冷的现实像淬毒的匕首，抵在他的后心。在这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他这具孱弱的身体，连一头发狂的牛都抵挡不住！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用力攥紧了手中冰冷的粗饼，指节发白。

不行！绝不能暴露！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将最后一点饼屑塞进嘴里，咀嚼得异常用力，仿佛在撕咬这不公的命运。眼神却透过低垂的眼帘，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那个精壮的周头目，正背着手在不远处巡视，目光如同鹰隼，偶尔扫过埋头苦干的杂役，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赵亮立刻收敛目光，将头埋得更低，动作更加“标准”地投入到拔草中，像一个真正麻木认命的底层杂役。

时间在冰冷、疲惫和无声的观察中缓慢流逝。直到天色彻底昏暗，冰冷的雨丝再次飘落，周头目才敲响了收工的破锣。

“收工！回舍！”

赵亮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跟着麻木的人群，踩着泥泞，走向那片低矮破败的杂役宿舍区。

他被推进了“丙字七号”房。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汗臭、脚臭、霉味，还有劣质油脂灯燃烧的呛人烟味。房间极其狭窄，靠墙是两排用粗糙木板搭成的通铺，上面铺着薄薄一层、颜色污浊发黑的稻草。十几个同样穿着灰布短褂的杂役挤在里面，有的瘫倒在铺位上呻吟，有的默默地啃着干粮，有的在用破布擦拭冻得通红的脚。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张张脸孔都写满了疲惫、麻木和对生活的绝望。

“新来的？睡门口那个空位。”一个靠着墙、看起来年纪稍大的杂役抬了抬眼皮，指了指靠近门口、最漏风也最潮湿的位置，声音嘶哑。

赵亮默默地走过去。铺位上的稻草又薄又硬，湿冷的气息透过薄薄的麻布衣料直透骨髓。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蜷缩起身体，尽量减少热量流失。寒冷和酸痛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神经。

周围是粗重的呼吸、压抑的咳嗽和偶尔翻身时木板发出的吱呀声。没有人交谈，沉重的疲惫笼罩着整个房间。

赵亮闭上眼睛，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

白天听到的信息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旋转、拼接：青云宗、外门、杂役处、引气草、秽根草、引气散、聚气丹、炼气、筑基、金丹……周扒皮（周头目）、兽栏的铁甲牛、断腿的张麻子……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如同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程序，在他眼前缓缓展开冰山一角。底层逻辑清晰而残酷：资源（灵气、丹药）决定力量，力量决定地位和生死。他现在处于这个“程序”的最底层，一个随时可能被“垃圾回收”的冗余数据。

“基础引气诀……”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词。这大概是杂役唯一能接触到的“修炼方法”了。效果微弱，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稻草！

必须尽快搞到它！了解它！

然后……解析它！

属于程序员的核心思维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恐惧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分析。如何在这个看似固化的“系统”里，找到属于他的“后门”或者“漏洞”？如何利用他带来的“异端知识”，对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进行“逆向工程”和“优化”？

融合科技与修真的疯狂构想，在冰冷的现实压迫下，从虚无缥缈的希望，变成了他唯一的、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

黑暗中，赵亮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像一只跌入泥潭的困兽。但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却在飞速转动。泥潭的冰冷和污浊包裹着他的身体，却无法浸染他灵魂深处那团名为“知识”和“逻辑”的火焰。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具身体，适应这恶劣的环境，融入这些麻木的杂役之中，成为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唯有隐藏好自己，才能安全地观察、学习、分析……然后，找到撬动命运的支点！

生存是第一步，隐藏是第二步，解析……是通向未来的唯一路径。

夜深了，油灯熄灭。丙字七号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赵亮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如刀，无声地切割着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泥潭里的困兽，已经悄然睁开了观察世界的眼睛。